巨大的宅院之中,数以百计的僮仆往来奔走,见到孙谢之时,一个个都屏息凝神,肃立行礼。
孙谢目不斜视,直接登堂入室,直到第三进院子,这才开口问道:“母亲安否?”
上来服侍的使女一边替他端上温水洗面,一边柔声道:“老夫人安,刚刚饮了一杯红枣盏,如今正在西院里做女红。”
“红枣盏补气养血,正合她老人家用。”孙谢洗完脸,放下毛巾:“我从外头回来,理当去向母亲问安,且替我带路。”
那使女将水盆转给垂首肃立的小丫环,然后伴随着孙谢,转向西院。
西院之中,孙母正盘坐于榻上,眯着眼做刺绣。孙谢来到他榻前,立刻下拜道:“孩儿见过母亲,母亲安否?”
孙母在榻上看了他一眼,坐正身躯:“孙谢!”
“儿在!”
“你可还记得孙家旧日之盛?”孙母问道。
“儿不敢忘!”
“你可还记得及冠之时所立之志?”孙母又问道。
“儿不敢忘!”
两个问对过之后,孙母严厉的面色稍缓,她稍稍放松:“我儿在外辛苦……今日公务可还顺利?”
“公务顺利。”孙谢道。
“那有没有为自己,为孙氏扬名?”
“有……”孙谢顿了一顿,然后道:“孩儿得到消息,赤县侯赵和与羽林校尉陈殇在白云观中打探谁将清河郡主告诉于阗人……”
他将事情说了一遍,但略去了赵和拔剑刺他的事情,只说赵和理屈辞穷而恼羞成怒。孙母闻得此言,连连颔首:“我儿做得对,国家大事,他们这些贫贱出身的东西,能有几分见识,怎么能交由他们掌控?这天下政务,理当是我们这样钟鸣鼎食之家、世代公侯之室才有资格评判!”
老太太说到这里,微微叹了口气:“只可惜,三十年来天下板荡,上下不分贵贱无别,烈武帝残暴不仁,令你这等出身之人,却只能担当一个六百石的微末小吏……”
她一时怀念家族旧日荣光,一时斥责当今朝政不公,然后又勉励儿子要努力重振家业。孙谢听得连连点头应是,这让她眉开眼笑,倒是一副子孝母慈之景象。
良久之后,孙谢称要去书房看书,孙母挥了挥手,让他离开,待他走了之后,孙母才长长叹了口气。
“老夫人为何叹气?”旁边的一个女子问道。
“你是谢儿侍妾,如何不知我为何叹气?孙氏乃是高门,我娘家崔氏也是高门,当初九姓十一家,家家都是高门。可现在呢,朝廷之中谢儿孤立无援,却让一些小人奸邪结党营私,我儿天姿不凡,智慧胜过父祖,可是却一声名声不显,到如今三十岁了,还需要动这样的小心思来为自己扬名……可恨袁家的那个袁逸,不念九姓十一家的旧谊,自己投靠了上官鸿那卑鄙小人,也不助谢儿一臂之力!还有大将军那蠢货,他兄长、姐姐当初是什么身份?一个是我们九姓十一家的马夫,一个是我们九姓十一家的歌姬,若非我们,他们哪里能够入烈武帝的眼,结果却都成了烈武帝对会我们九姓十一家的刀……”
老太太絮絮叨叨,将相干的不相干的一大堆人都骂过了一遍,直到骂累了,这才停嘴,闭目养神休息起来。
她这边休息,那边陈殇家中,却是“砰”的一声响。
地上全是碎碗,而陈殇刚刚又摔碎了一只。
“我提醒你一下,你方才摔掉的,已经是家中最后一只碗了。”赵和推门进来,看了看满地的碎瓷,向陈殇说道。
“那又如何……行了,不管这些无关紧要的事情,你又跑去查什么了?”陈殇焦躁地道。
“其实我不知道你为何要生气,我们今日去白云观,为的是何事?”赵和反问道。
“自然是打听,究竟是谁将清河出卖给于阗人……”
“现在不是已经知道了么,那个孙谢,他一心想要重振家族,所以不择手段,想方设法要替自己谋取名声功勋。”赵和道:“我们今日的目的已经达到,你何必还要这么生气?”
“我只恨阻止了不这件事情!”陈殇想要再摔碗,结果看了看,手边空空,已经无物可摔了。
“那倒也未必,我有一个想法……”赵和坐了下来,他盯着陈殇:“其实今日那个卞道人和孙谢倒是提醒了我……犬戎的事情,终究要有个了结,和亲之事,对我们来说,或许也是了结犬戎之事的机会!”
陈殇茫然:“什么意思?”
赵和目光闪动:“要看你胆子够不够大了。”
陈殇哈了一声:“胆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