鸠摩什却悠然道:“名家自然是了不起的,但如祭酒所言,名家其最大要旨,便是诡辩……我在天竺,曾与更西的国家学者相谈,他们说泰西之地,亦有一大秦国,国中好辩成风,也有一家学派专攻于此,我稍窥其奥义,比起名家更为精湛。”
赵和眼前微微一亮:“说起来还未曾向上师请教天竺与天竺以西之事。”
鸠摩什当下开口,说起天竺之事:天竺只是地名,其实有邦国超过二百,大者相当于大秦数郡,小者则不则大秦一县。在天竺往西,乃是波斯,曾经兴盛一时……
鸠摩什与赵和真的讨论起天竺和天竺以西的诸国来,只不过赵和所知者,多是从前人的书中所得,而鸠摩什则与波斯、天方之人都有过交道。
两人其实都知道,他们在这里谈话之时,审期已经悄悄离开,去找寺中的僧人、游客打听了——赵和不可能只听鸠摩什与莲玉生的三五句话,便放弃对他们的怀疑。只不过探讨异域之事,也是件极让人快乐的事情,特别是讲到西面的那个大秦国,学术昌盛,国家繁荣,就是赵和也不禁悠然神往,恨不得能够带稷下诸生前去,一来传播自己这边真正大秦的学术,二来也能交流切磋,采它山之石以攻玉。
但鸠摩什说到最后,却是长长叹了一声:“只不过一切繁华,终归泡影,一切兴盛,总有衰时,我们所说的,都是三五十年前的西秦之地,如今西秦之地成了什么模样……”
赵和心中一动:“怎么,西秦之地有变动?”
鸠摩什沉默了一下,仰头看着天空。
此时乃是白昼,天空中万里无云,阳光明媚得紧。赵和跟着望了一会儿,没有看出什么名堂,讶然道:“上师有何话不可说?”
“四十余年前,天空之上,突现绿惑,此事赵祭酒可曾知晓?”鸠摩什道。
这件事情,赵和当然知道。
事实上,十五年前所谓星变之乱,就与这颗绿色惑星有关。这颗绿色惑星突然改变轨迹,在虚空之中炸开,然后化成流星,坠落于天下各地。
鸠摩什道:“自绿惑出现之后,西秦之地便开始动荡,不仅西秦,天方、波斯还有天竺和大秦,都是动荡不安。大秦好在有烈武帝,一代雄主,强行镇之,并未生出大乱,但其余诸地,破国灭族者不知凡几。我来大秦之前,便曾听说,西秦那边颇有东征之意。”
“东征?”
“对,自西秦直至大秦,数万里之征伐,若真为此事,终是……”鸠摩什说到这,合起掌来,念了一声后又说道:“我此前去咸阳,听到有人唱了一支曲,据说是数年之前在咸阳独领风骚的大才子罗运所作。”
赵和心中一动,他想到那位风度极佳的终南隐士,若论风仪,他还可以胜过莲玉生一筹,当真是赵和见过的顶尖人物。
“英雄一朝奋剑起,苍生十年无量劫……这世上的英雄人物,还是少些为好。”鸠摩什道。
赵和默然了一会儿,见审期又匆匆赶了回来,向他使了个眼色,当下站起身来,徐徐说道:“今日打扰上师了,三日之后,我在学宫恭候上师。”
“三日之后。”鸠摩什合掌道。
赵和告辞离开,走到半路上,樊令突然道:“今日怎么觉得有些怪怪的,少了些什么……”
赵和看了他一眼:“少了什么?”
樊令捋着自己的猬须,好一会儿之后拍了拍自己的脑袋:“我想起来了,那个小光头秃驴,竟然没有对我说我是野猪精!”
赵和哑然一笑,莲玉生何只没有称樊令野猪精,他还难得没有送自己出门,顺便替自己找自己言语中所谓的“微言大义”。
不过笑容才出,便又敛了起来。
赵和目光闪动,若有所思。
此时清泉寺祖堂之内,莲玉生合掌对鸠摩什拜了拜。
“痴儿,你这是做什么?”鸠摩什讶然将他扶起。
莲玉生抬起头来,凝视着自己的师尊:“刘老夫子之死,非师尊所为,对不对?”
鸠摩什苦笑着摇头:“当真是痴儿,老僧我为何要做这等事情,若是我所为,我又为何不对赵祭酒他们隐瞒蔓陀殊华药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