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辩经之会,是在下个月,明日之会,却是由师弟我与稷下学宫年轻学生一起讲法。”莲玉生有些腼腆地道:“师弟我学问不精,上去只怕要献丑,若是师兄能上去,必然可以舌绽莲花,说服四方。”
难怪这小僧人如此忸怩,原来明天代表浮图教上场,与稷下学宫作垫场辩论的竟然就是他。
赵和忍不住打量了他一眼。
莲玉生虽然信奉的是外来的浮图教,但本人倒是大秦人,肤色如玉,眉清目秀,若不是一个显眼的光头,倒是一个十足的翩翩美少年。
他年纪看上去不大,也就是和赵和差不多的模样。
赵和心中一动,开口问道:“你今年多大?”
“小弟我是八月初八出生,以俗世年纪而论,今年虚岁十六。”
“哦……”赵和抿了一下嘴,虚岁十六,实岁就是十五,与他一般大的年纪!
稷下学宫的人,要和这个才十五岁,看上去清秀腼腆的少年浮图僧辩论,派出来的人年纪不能太大,若是太大,就算能胜,也胜这不武。
可是年纪小的话……学问只怕不够精深,未必是这个有点憨憨的小浮图僧的对手。
这一路上,赵和也不是第一次和莲玉生打交道了,知道这小僧人不仅熟识浮图教典籍,更涉猎百家,人又聪慧,几乎举一反三。除了有些书呆子气不太通世务之外,实在可以说是一个饱学的学者。
如果稷下的代表,只是跟眼前这些被烧成了焦炭一般的蠢物一样,那么胜算可能真不大。
“既然明日要辩经,你今天怎么还在这闲晃,还不速速回去做功课?”赵和一板脸,对着莲玉生训斥道。
莲玉生本能地合掌应是,转身就要去做功课,但旋即明白过来:“师兄,我可不是在这闲晃,是师尊让我来做些准备,他要亲自为这些人做超度法事。”
他说完之后,便开始招呼人手,那些跟他而来的清泉寺僧众,开始布置场地,抬来各种各样的乐器。
“我倒是未见过浮图教超度法事,今日开一开眼界。”萧由道。
赵和也点了点头。
那杵作已经检查完所有的尸体,默不作声退到一旁,取纸笔开始记录自己发现的疑点。赵和等一行则站在外围,看着那些僧众奔走忙碌。好一阵之后,所有的东西都摆放好,莲玉生过来与赵和告了一声罪,便匆匆去请鸠摩什了。
“阴阳家中,有一派也是擅长超度之事,只不过烈武帝时对这一派打压得极厉害,所以如今示微了。”萧由轻声说道。
赵和点了点头。
不一会儿,便听到细碎的脚步之声传来,紧接着,以鸠摩什为首,十余个浮图僧连袂而至,莲玉生也在其中。
这十余人浮图僧所着僧衣分为红、黄两色,在最前的鸠摩什着红,其余皆为黄。他们脖子上、手腕上,都套着念珠,看起来与郡守朱融手腕上的念珠差不多。
正想着郡守朱融,赵和便看到其人。
在这些浮图僧之后,朱融未着官服,一身布衣,带着二十余人也走了进来。
他看到赵和,虽然面色不快,但还是颔首示意。
见他没有过来攀谈的意思,赵和也只是回以点头罢了。
一声铜钹声响,整个院中都静了下来。
鸠摩什当先,开始以天竺语念诵咒文,那咒文的内容是什么,赵和完全听不懂,但是其语气温和悲悯,腔调柔和婉转,倒有几分象是乡野中的摇篮曲。赵和自己小的时侯自然是没有听过摇篮曲的,但在丰裕坊中,每每听到有年轻的母亲用这古老的曲调哄着哭闹的孩子,他便会忍不住泪盈满眶,避开不听。
哪怕是现在,他也觉得心中酸楚,只不过他意志力足够强大,不将自己心里的情绪表露出来。
鸠摩什念过一遍之后,又是一声铜钹响,紧接着,那些黄衣僧们手执各色乐器,唯独莲玉生身前放着一个木鱼,他笃笃笃笃敲打着木鱼,以一种奇妙的节奏,带动着各色乐器合奏,使得不同的旋律能和谐如一。
鸠摩什又开始念诵咒文,这一次他起头,其余僧人都跟着念了起来。每个僧人都是盘膝闭目,坐于放置的蒲团之上,整个人都沉浸于其中,俨然已经忘却外物了。
赵和连连退了几步,直到身体靠在了墙上,才稍稍放松。
他低下头,不去看那些僧众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