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不是你多管闲事,求我来查此案,你三伯的事情未必会露出来。”赵和道。
程慈呆呆了好一会儿,先是摇头,然后点头。
“下吏后悔的是自己愚笨,明知三伯犯错,却不能将其绳之以法,以致于祸及全族,特别是连累了老太公……但是,求君侯查此案之事,下吏并不后悔!”他想了想,用手扪了一下胸口:“事关许多人性命的事情,下吏绝不后悔!”
虽说如此,他仍是泪眼汪汪。
赵和点了点头:“你不后悔就好,记着今天的话,也不枉我来替你家老太公拜寿。”
程慈一愣,偷眼瞧向赵和,却见赵和一脸冷肃,只是扬了扬下巴。
“去吧,通禀一声,就说我,大秦赤县侯赵和,闻听分乳堂程公德高望重,正值寿辰,特来祝贺,闲杂人等,勿要惊扰寿星与我。”赵和道。
程慈心中的绝望顿时变成大喜。
他驱马向前,扬声叫道:“闪杂人等速速回避,赤县侯要为德高望重的程老太公祝寿!”
程家老宅略显狭小的院子里,已经乱成一团,那七位稷下学宫来的,正背手而立,其中法家的何东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程氏家人,神情极是冷厉。
他径直走到跪在当中的老人面前。
须发皆白的老人身体佝偻得紧,如今老泪纵横。
“不过是我一人之罪,为何累及家族!你们要捉就捉我,休要冲我祖父去!”程秀猛地冲出来,挡在老人身前。
“滚开。”何东一声喝斥,顿时有差役将程秀拖开,程秀挣了几下没有挣脱,便只能嘴里喊几句了。
“我平生最恨就是你们这些邀名取巧之辈,分乳堂程氏,好大的名头,程拱程锦堂,你是不是程氏家主?”
跪于地的程老太公长叹了一声:“是。”
他当然是程氏家主,虽然早就不过问事情,家中事务都由三孙程秀操持,但这家主之名,只要他还活着,那就得背住。
“你身为家主,家中不良子弟,勾结豪强,巧取豪夺,盗卖义仓之粮,如今证据确凿,我要拘你入狱,你可心服?”
程老太公身体更为佝偻,好一会儿颤声道:“国有国法,理当如此,我……心服,口服!”
“既然如此,你们还等什么,还不快将一应人犯都给我抓起来?还不搜庄查问证据?”何东见他如此说话,又是一声冷笑,不再理他,回头看向周围的差役们。
差役们多少有些不情愿。
他们是定陶本地之人,捉管、钱、骆三家时,赵和都有意避开他们,只使用自己手下的护军。如今来抓名声比那三家豪强不知好多少的程家,特别是抓已经九十多岁的老人,而这老人还只是被不孝孙子牵连,谁能下得了手?
何东见差役们缩手缩脚,顿时大怒,劈手夺来一副枷锁,直接扔在了程老太公的面前。
“先给这首恶戴上!”何东盛气地道。
那副枷锁足有二十斤重,原本是用予可能反抗的重犯,给程老太公戴上,累都能将他活活累死。
差役们更是犹豫,何东怒极:“你们这是何意,莫非是程家的同党,也是盗取义仓粮食的贼人?”
此罪名一扣上来,差役们就不能再缩手缩脚了,在何东逼迫之下,一个差役头目只能拾起枷锁,先是哭着给程老太公叩了三个头:“老太公,对不住了……”
程老太公也是抹泪,挥了挥手:“依上官吩咐做就是,这是我自家作恶,自家得此结果,原本怨不得你们。”
他抬起头,看了看周围:“今日老朽死于国法,不须怨恨谁人,只有一事,子孙须得牢记,若后世子孙见着被遗弃女婴,仍须分乳育之,不得轻易改我家风,若能如此,老朽在九泉之下,也可安心了。”
老人这话说完,周围顿时哭声一片,就是稷下七人当中,出自儒家的马肃都忍不住低声道:“法理不外人情,何兄……”
“我们早就说好,涉及法理之事,当以大秦律为准绳,你们儒家就是滥好人。”何东断然拒绝他说情之话语。
眼见差役就要给程老太公套上枷锁,正在这时,程慈声嘶力竭的喊声传了过来。
院中众人都是愣住,紧接着,程氏家人都面露喜色,其中以程秀最甚。而稷下七人则满脸不高兴,何东更是冷哼了一声,厉声道:“我等执行公务,哪管他什么赤县侯黑县侯,快上枷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