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寒山没有搭理他,三下五除二吃完了面,扔下两铜板伴,然后起身离开,白面和尚在他身后想要说什么,又怕惹出事端,什么话都没有说出来。
继续西行的路上,慕容寒山想到白面和尚如果没有说谎,那么在渡船上设局对付自己的人就另有其人,是谁在自己离开万剑山庄以后就盯上了自己?又是谁有这么大的胆子,敢在他老虎头上捉虱子?
想不通。
想不通的事慕容寒山就不再去想,反正无论是谁敢挑惹他,那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白面和尚说得对,自己的剑已经寂寞很久了。
武功停滞不前,只不过是自己出来的籍口,实际上,他早就对在磨剑堂磨剑的生涯感到厌倦了,还有什么磨刀石比恶人的血肉能将剑磨得更为锋利的呢?
天下已经陷入战乱,常常路过一个村庄却没有见到一个人,夜里村中极其安静,甚至连鸡鸣狗吠之声都没有。
慕容寒山虽然冷峻,但也不喜欢这种死寂,他夜宿空无一人的屋子里,有时候会对自己鲁莽而没有目的的出行感到迷茫,不过他以惊人的意志力克制住了这种迷茫。
村外是大片抛荒了的农田,原本这些都是农民赖以为生的肥沃良田,但如今却成了乱葬岗,慕容寒山睡不着,来到这里踱步,知道这些乱葬岗里埋藏的不是当地的百姓,就是战死的士兵,农民抛弃这些土地,是因为就算他们中了地,恐怕也没有命等到丰收,所以只能逃难。
更有可能的是,这个村庄里的人在战乱中已经无人生存。
并非人人都像慕容寒山这么有本事,能在乱世之中从容地活下去,然而也正因为如此,所以才让慕容寒山感到天道不公。
他想起今日渡船上那名恶毒的孩子,他几乎相信了那孩子真是舍不得那项圈,知道他出手之前,自己通过常年习武练剑所培养出来的一股异乎寻常的敏锐感受,才让他躲过了那必杀的一击。
偿若见到那细如牛毛的金针暗器射出他才开始躲避便迟了,他早就蓄势以待,才能在间不容发之际从容躲过。
多么愚蠢又多么精妙的布局啊,说其愚蠢,那是因为所有针对他慕容寒山的布局都算愚蠢,说其精妙,是因为对慕容寒山来说,生死也都系于一发。
而不知是否偶然遇见的白面和尚,则让慕容寒山心生警惕,他的到来真的只是巧合么?
慕容寒山思虑一繁,忽然哑然失笑,他这么患得患失,是否因为自己在万剑山庄待得久了,很久都没有和人接触了?
还是另一个更可怕的,可怕到让他不敢直面的问题?
那就是慕容寒山心底从没去想过的更没有想起过的一件事实,他开始衰老了。
只要是人,总会开始衰老的,这无可辩驳。
衰老是每个人都会被迫面对的问题,但慕容寒山不同,衰老就代表着精力的衰退,就代表着人的巅峰已过,开始走下坡路。
想要证明自己没有开始衰老的证据就是,他慕容寒山还没有到达自己的顶峰。
他还有进步的空间,他并非逆天而行,只不过试图将衰老的开始押后而已。
一弯新月挂在柳梢头,村口田边,原本是安详静谧适于年轻人出来会面的氛围,却因为月光下新旧坟头而显得鬼气森森。
整个村子里因为没有人,所以也就没人点灯,村子陷入黑漆漆迷离的夜。
忽然,在村子的一间屋子里亮起了灯光。
慕容寒山忽然感到了一股寒意,他亲自检查过,村中别无他人,可是若真的没有人,那么又是谁点起的灯?
这灯光和平日所见的灯光并没有什么不同,昏黄的灯光原本代表着家中的温暖,如今却显得异常诡异,慕容寒山当然不会被一盏突如其来的灯给吓住,但是他却升起了一股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念头。
念头方起,就被慕容寒山压了下去,嘿,岂非只有衰老了,才会有这种得过且过的感觉?年轻人又有几个怕事的?想到这里,慕容寒山再无犹豫,大踏步向有灯的地方行去。
刚走了没几步,一股若有若无的琴声传来,琴声铮铮,弹得倒是一首好曲子,只不过曲子的曲调未免有些过于哀伤了些,琴音中似乎有一位被男人抛弃了的女子在低声歌唱,歌声如怨如泣,让人忍不住心生怜悯。
慕容寒山从未对爱情有过想法,他的一生忠于剑,所以心志刚硬如剑,这么幽怨的琴音,或许能够迷惑得了别人,却迷惑不了慕容寒山,只不过慕容寒山听到琴音之后,心中升起了警惕之心。
这是乱神魔琴之音,怎会忽然出现在死寂一般的村子里?
贫苦的村庄里,就算有人在此,又有何人会有这等雅兴抚琴消遣?
正所谓来者不善,善者不来,慕容寒山艺高人胆大,从来只有邪魔外道怕他,绝无他怕邪魔外道之理,他更不踟躇,直奔灯光琴声传来之处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