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贤弟旷达,请……”曾彦大笑,连忙把方唐镜让了进去。
曾彦的厨艺在读书人中可谓是出类拔萃,一堆青菜三下两下洗得干干净净,方唐镜打着下手,两人便如乡间农人一般,说说笑笑地生火煮饭。
还别说,过惯了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日子,现在这样的生活反倒让方唐镜有一种回到过去的感觉。
饭菜很快弄好,曾彦所说的粗茶淡饭还真是实诚,一盘素炒青菜,一盘炒豆芽,一盘炒花生米,另外还有一盘什锦腌菜,腌萝卜,咸菜,大头菜黄花菜这些混杂在一起,红黄花绿,很有美感。
唯一的荤菜当然是酿豆腐,可能是曾彦想作两餐吃的,所以买的量也颇足,此时一锅烩了,满满一大海碗。
温了一壶米酒,散发着温暖的酒味。
看起来十分丰盛的样子。
当然,这是指农家,有这些菜算是小过年了。
可对于一个江南的举人老爷来说,实在是寒酸得不能再寒酸了,严重跟他的身份不配。
这就是江南举子的?
“来,贤弟,哥哥敬你一杯。”曾彦热情地为方唐镜把酒满上,招呼道。
方唐镜一口将热好的米酒饮下,身上暖暖的。
“贤弟,酿豆腐须得趁热吃才最为鲜美,尝尝为兄的手艺。”曾彦帮方唐镜夹了一筷子,自己也捞了一筷子,很是满足的样子。
酿豆腐实在很美味,入口鲜甜嫩滑,曾彦的厨艺确实不错。
两人边饮边谈,诗词歌赋,家国天下无所不谈,渐渐都有了些酒意。
“士美兄,平时就吃这些吗?”曾彦字士美,两人此时关系拉得很近,因而方唐镜也不怕问些私事。
实际上方唐镜也是好奇得紧,要知道,金举人银进士,书生一旦中了举人,不需要做什么,就会有无数人自动投献土地,家里的生活条件自然大大改善,很少有曾彦这样清贫的举人。
“吾知足了,比以前好了太多。
中举之后,家里现在老少不愁温饱,族人多投寄土地,实在用度也不缺。
吾想着自己老朽,读书一途一直未必能回报乡梓,余日也未必能做些什么,故而有了私心。
将田产捐作族学公产,为那些莘莘学子尽一份力。
如此一来,虽不敢说流芳,亦对得起祖宗也。”曾彦笑着说道,他酒量不大,此时已是满脸红光。
方唐镜肃然起敬,这才是一个纯粹的士子,一个脱离了低级趣味的正牌子士子。
方唐镜苦笑道:“士美兄说的是,只是你不为自己着想,家里老小如何生活?”
曾彦又笑道:“吾亦非迂腐之人,家里还留着三十亩薄田,种粮种菜养鸡养鸭,耕读传家尽有富余。若侥幸得中,亦可尽展生平抱负,为天下人做些事情。”
江南土地上好,三十亩产出确实也够一家人吃穿用度,不得不说,这也是长久之道。
方唐镜忍不住有几分感慨,读书人讲究修齐治平,曾彥如此做法,显然是料理好了修身齐家之事,若更进一步,是想在治平一道上有所作为。
可见曾彦年龄虽不小,内心却不服,颇有几分廉颇不老的味道。
“士美兄高风亮节,愚弟受益良多,他日若为官,必尽已所能,兼济天下也。”方唐镜正襟危坐拱手受教道。
“好,历经天下白眼,我本看淡世情,不意却得贤弟知我,懂我,当浮一大白。”曾彦酒意发作,听完方唐镜的话,便忍不住击案叫好道。
“走自己的路,让别人说去!”方唐镜哈哈大笑,与曾彦对了杯,一饮而下。
方唐镜此时亦意兴勃发,遂倾酒于砚,提笔写下:
《自嘲.赠曾士美》
“运交华盖欲何求,未敢翻身已碰头。
破帽遮颜过闹市,漏船载酒泛中流。
横眉冷对千夫指,俯首甘为孺子牛。
躲进小楼成一统,管他冬夏与春秋。”
写毕,两人哈哈大笑,更尽一杯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