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话不提,却说会考完之后便是所有举子最为放荡形骸之时,反正中与不中,都没有了压力,于是京城里的烟花柳巷以及教坊司胡同生意遽然火爆。
方唐镜也没少接到宴请的邀约,大多是同乡考生,同时也有许多江南商人早早就备了厚礼预先恭喜的,老伍拿着半尺高的请柬来到了方唐镜跟前。
看着厚厚一叠请柬,方唐镜苦笑不已,正所谓分身乏术,商人们的还好说,众同年考生的就分外有讲究了,去赴谁的宴不赴谁的都不大好。
这倒是方唐镜记起与曾彦四人打赌的事,何不干脆自己一股脑请了,省得有人背后闲话厚此薄彼。
再一想,不如就在徐小公爷新开的秀娘连锁火锅店请客?
火锅店自己是有股份的,肥水不流外人田,还能打个广告,实是一举多得。
想到曾彦,方唐镜对这位老同年便留了心,便叫人打听到了曾彦的住处,亲自登门拜访。
曾彦为了备考,很早就到了京城,在城北贫民区租了一处小院。
方唐镜来到门外,发觉小院里的住宅竟是二层小楼,不过上面飘荡着枯黄的杂草,想必也是年久少修,房租应该很便宜。
门两侧贴着一副对联:
“板凳要坐十年冷,天下断无易处之境遇;文章不写半句空,人间哪有空闲之光阴。”
想必是有感而发,正所谓文如其人,可见曾彦是个耐得住寂寞的人。
其实最让方唐镜欣赏的,还是那一手风骨铮铮,斩钉截铁的柳公体。
“好联,好字,非大毅力者写不出此联,一手柳体已入骨矣!”方唐镜看着对联,脱口而出。
“方贤弟?贵客,里面请,里面请。”在方唐镜欣赏对联的时候,一个惊喜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方唐镜回身,便看到了曾彦提着一大把青菜从外面走了回来。
因为天气寒冷,曾彦头上还戴着一顶裘皮帽,不过磨损得厉害,有些地方还打着补丁。
见到方唐镜,曾彦连忙放下手中的青菜,手忙脚乱地拱手行礼。
方唐镜笑着还礼道:“冒昧来访,曾兄可不许逐客哦。”
“贤弟也不提前通知一声,也好叫为兄扫塌相迎。”曾彦看着一大把青菜,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若是提前通知曾兄,岂不是吃不到美味的酿豆腐?”方唐镜笑着打趣道。
一大把青菜里还有两个荷叶包,一个包着豆腐,一个包着肉沫,显然曾彦是想犒劳一番自己。
“贤弟好眼神,不客气地说,为兄酿豆腐可是一绝,若贤弟不弃,你我小酌可好?”曾彦闻言,忍不住脱口相邀请,可话一出口,不禁有些脸红,青菜豆腐待客,也太简慢了些。
刚才方唐镜对他那副对联的评价恰好让曾彦听到,顿时有一种高山流水遇知音之感。
“求之不得,看来愚弟今日口福不浅也。”方唐镜闻言一笑,没有推辞,看着曾彦,想起了上一辈子的自己,若非清贫过来的人,谁会把自己弄得一身厨艺。
“简慢了,只有些粗茶淡饭,贤弟勿怪。”曾彥自己倒是不好意思起来。
“怎会,愚弟见了豆腐,可是连命都不要之人。”方唐镜大笑,幽了自己一默。
这是一个江南人尽皆知的笑话。
话说有一小气书生好不容易请了一次客,上了八道菜:
豆芽炒豆腐,小葱拌豆腐,干煸豆腐,红烧豆腐,萝卜炖豆腐,酸菜豆腐……
总之八个素菜豆腐让他玩出了花。
为了预防客人不爽,书生先打了预防针道:
“在下生平最爱豆腐,豆腐便是吾命也,一日不食便如丢了性命一般,来来来,不要客气,尝尝在下最珍贵之物。”
数日后,客人回请,客人记起书生豆腐便是吾命之语,便在每道大鱼大肉里都加了豆腐。
及至入席,书生筷筷夹肉,大快朵颐,一旁的豆腐却是动也不动。
客恐其有性命之忧,惊问生何不食豆腐,不是说豆腐便是吾命吗?
书生道:“吾见了大鱼大肉,便连性命亦可不要矣!”
现在方唐镜把这人故事反过来说,自然是表明自己绝不是介意清贫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