强占民田和侵占皇庄田产压根就不是同一性质的事件,若是无限上纲上线也不是不可以的,周寿连忙打断柳御史,喝叱道:“休得血口喷人,哪有此事?!”
柳御史含笑反问道:“下官只是风闻,伯爷难道想要与下官当庭一件件田产的分辩对质不成?”
周寿脸色数变,大明的皇亲国戚没人屁股是干净的,哪里敢与御史分辩?
更何况,身份相差太过悬殊,柳御史不过是区区七品官,光脚不怕穿鞋的,只要认真,自己就先输了。
不过,庆云伯并没有罢手退让之意,反而愈加的嚣张道:
“本伯何需与你分辩对质,太子由太后抚养,本伯身为国舅,代太子管理一些皇庄田地也是应有之意,岂容你这外人插手天家家事!”
这理由很好很强大!
庆云伯自忖实力在自己这边,这御史威胁利诱,说到底还不是害怕我周家翻脸么?
满朝文武终究还是需要周家支持太子,不管你如何机关算尽,也改变不了这一点!
不料,柳御史则更强硬地怼了回去道:“伯爷怕是颠倒了次序,天家无私事,国本之事便是天下事。如今不是我们需要你分辩,而是你需要给天下一个交待!”
周寿大笑道:“空话人人会喊,可你配么?你觉得我们周家需要给你们交待?
周寿这么说是有底气的,无论太子废立与否,无论将来哪位皇子登基,周太后照样是太皇太后,周家一样是最顶级的皇亲国戚,需要百官支持什么?
柳御史立即以彼之矛攻彼之盾驳道:
“下官是无所谓的,大不了挂冠回乡下种田而已,为了天下人心道义,区区一个七品官又算得了什么?你以为下官要看你脸色么,大错特错也!”
这话也就御史这样的言官可以说得出来,换了马文升,王越这样位高权重的大佬,是万万说不出这话的,官路坎坷,伤不起啊!
可七品芝麻官的柳御史说出来,完全没有半点违和感,爱咋咋地,就算是皇帝也堵不了他的嘴!
这就是大明言官最犀利的地方,不但嘴炮了得,玩无赖也是一把好手,大家流氓遇无赖,若想讨得了好去,就得看谁更无下限一些!
很明显,怒怼皇亲国戚这种最容易刷声望的事,柳御史可谓是求之不得,顺杆子就上,玩得不亦乐乎!
周寿终于知道王越和马文升为何不下场,只让这位小御史与自己交锋了。
若不是当面领教,别人永远不知道面对无赖御史时的憋屈。
他此时气得头顶都要冒烟了,深吸了一口气,周寿决定不再与这小御史夹缠不清,立即转向王越,厉声喝问道:“王总宪!你教的好手下,本伯倒是要问问,你是什么意思?”
王越脸上挂着若有若无的笑意道:“本官还是觉得,伯爷乃是极尊贵之人,安享荣华富贵便好,不必掺和到朝廷之间的纷争中去。”
王越的言外之意,就是你庆云伯爷当你的闲散勋戚就好,不要胡乱伸手。
庆云伯愕然,原本以为自己手里拿着王炸,足以力压百官,没人敢拒绝自己,可现在……
这些人难道不顾及国本了么?不顾及太后了么?
做官的,尤其是文官,难道不是应该看清形势见风使舵么?他们怎么敢拒绝自己?
对了,文官最是虚伪,一定是装的,一定是在强撑!
周寿犹不死心,拼命给自己打气。
怔了一会,周寿怒道:“我虽然是皇亲,却也知道忠义二字,祖制不可违那就是板上钉钉之事,一个字都改不得!”
王越叹了一口气道:“庆云伯慎言,你出此言,置太后于何地?”
周寿……呃……
祖宗之法不可废这句话所有人都有资格说,唯独他老周家没资格说这话。
真要说这话,你庆云伯先把周太后种种违祖制之事说清楚先!
众人眼见庆云伯灰溜溜地退回班位,心里那个爽,简直如三伏天喝了冰镇酸梅汤,全身三万六千个毛孔无一不舒畅!
接下来,宣布裁撤东厂便顺理成章了吧?
梁芳垂头丧气地退到一边。
成化皇帝叹了一口气,众意难违啊!
“臣觉得,是否裁撤东厂,当依法而断,不偏不倚,示天下以公!”
便在这时,一位谁也料不到的顶级大佬站了出来!
此人嘴里虽说要依法而断,好听得紧,一副天下为公的样子。
可偏偏这个时候站出来,便是瞎子也能看得他是要阻止此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