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唐镜还不知道他的“靖倭策”在文华殿里被刘次辅搅黄了。
他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
贡院此时已是张灯结彩,打扮得焕然一新,如同将进洞房一般的喜气洋洋。
无数读书人聚集在贡院对面的青云街上,巴巴地等着第一手消息。
方唐镜也不例外,早早就坐在徐小公爷包下的魁星楼二楼里。
一边和汪芷徐小公爷侯明他们斗地主一边等待着贡院大门开启。
虽然方唐镜自问有八成把握,可事到临头反而有了一些紧张。
八成毕竟不是十成,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啊!
扑克和斗地主这玩意是方唐镜发明出来娱乐的,平时当然是赢多输少。
可今天心不在马,几乎把把都是他输。
“一对五,方贤弟,到你了,出牌。”
徐小公爷催促,今天这厮赢得最多,身前堆满了一堆小额银票,意气风发得紧。
“一对九。”方唐镜漫不经心地抽出两张牌。
“错了,错了,公子又错了,怎么可以拆了炸弹打出去呢?”
身后伺候的秀娘连忙提醒。
“啊?”方唐镜茫然。
“买定离手啊,不可耍赖啊!”汪芷笑呵呵地甩出一对十压在牌面上。
“公子,他们合起伙来欺负你!”秀娘撅着唇,扳着方唐镜的肩头摇啊摇。
可不是吗?公子都输出去八十多两银票了。
便在这时,忽然街口茶铺的一个小伙计发了疯一般的冲了出来,大喊大叫道:
“出来了!出来了!贡院里彩亭出来了!”
哗的一声,登时整条街就像洪水猛然爆发了一般,喧嚣的声浪几乎要掀飞瓦顶。
然后便是四面八方汹涌的人潮,玩了命的朝贡院聚集。
不多一会,贡院外面三四条大街已然是人山人海,水泄不通。
外面的士子根本没法挤进去,只能对着贡院方向伸长着脖子。
方唐镜等人居高临下,倒是不用跟着人群挤。
但很快就只能加入到移动的人流之中。
按照规矩,乡试举人榜排定之后,要封入一个彩亭内,然后将彩亭抬到布政使司。
最后才是在布政使司衙门外面的照壁上张贴出乡试举人榜。
不多时,便听到有鼓声响起,接着就是欢快的唢呐锣鼓声,贡院大门大开。
几十名衙役拥着一顶彩亭,吹吹打打地走了出来,向着南边布政使司方向去了。
方唐镜等人便在一众如狼似虎的番子护持下,与巨大的人流一起,跟在彩亭后面。
短短三五百步的距离,彩亭队伍硬是走了快一个时辰,才走到布政使司衙门。
布政使司衙门早已等候多时,照壁清理得干干净净,下方还围了一圈粗大的竹栅栏。
栅栏内有专门调来的官军严加防守,防止有人精神失常撕毁榜文。
整个布政使司都被里三层外三层围得苍蝇难渡,尤其照壁外面更是几乎人垒人。
万众瞩目下,几名书吏从彩亭里抬出了乡试榜,然后郑重其事地贴在照壁上。
“大明成化十四年南直隶乡试录”。
又是轰的一声,人声鼎沸,好似火山喷发了一般。
所有人都瞪大了双眼仔细看榜,生恐错过了一笔一划。
不过不用担心,榜上的文字有海碗粗,排得整整齐齐,数十米外也能看得分明。
但人群仍是拼了命的朝着挤。
儒冠是被挤掉最多的,能挤到近前的大多披头散发,不过也堪称真的勇士了。
有人猛吸了一口气,拿出荆轲刺秦的气势,分开人群就朝里挤。
等待他的便是被更猛烈地挤了出来。
有人骑在好友的肩膀上居高临下死死看向榜文的。
当然片刻之后便被同伴甩了下来,“到我了。”
挤不进去的只能在外围抓耳挠腮,一跳一跳地朝着榜文努力伸长着脖子。
人群之中最灵活的便是戴红帽扎着红腰带的职业报喜人。
他们接着力朝外面传递消息,然后便有人狂奔着报喜讨喜钱去了。
大约过了一刻钟之后,最前面的便分化出了诸多人间世态。
有状若癫狂手足乱舞不知所谓的;
又丧魂丢魄浑浑噩噩自己都不知如何出来的;
又仰天长叹自言自语不知中与不中的;
有自抽耳光指天骂地涕泪横流的;
有口吐白沫当街打滚逮住人狂咬的;
有大笑三声冷笑两声长笑一声走人的;
还有纵声狂笑见人就抱着一顿狂吻的,也不怕恶心……
方唐镜一行此时已经被巨浪一般的人潮冲散。
方唐镜的小身板在巨浪面前是无力抗争的,只能随着人潮起起落落。
好在人潮进进出出,总算勉强将他推到栅栏附近。
透过摇摇晃晃的人头,好歹能看清楚榜上的名字。
“老天爷,做人要讲良知,万不能管杀不管埋!”方唐镜闭上眼,恶狠狠地和老天爷打了一个招呼。
然后深吸了一口气,猛地睁开眼。
开始快速的浏览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