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子时(一点)左右,满街灯火,人声鼎沸。
贡院附近方向的道路上全部被轿子,马车,驴车堵塞。
浩浩荡荡的考生们从四面八方涌来,给人一种千军万马的大场面。
人人都是提着考篮,大着嗓门说话,熙熙攘攘寻着着本府入场通道。
“怕不有一万多人!”方唐镜倒吸了一口冷气。
“少了,光考生就有近万,送考的至少是两倍,起码三万人。”徐鹏举睡眼惺忪,打了一个哈欠道。从来没起过这么早,连启明星都还没升起来。
前日方唐镜才进城住到他那里,为了兄弟今天举子试他才起这么大早亲自送人。
四下里是呼朋唤友的声音,有人举着灯笼牌子高喊:“苏州府的弟子到这边来集合。”
那边也有人高喊道:“扬州府的来‘扬’字灯笼这边。到我看得见的地方。”
远处有人道:“常州府的弟子有没有,来学宫东门这里汇合。”
于是人群呼啦啦一忽儿东,一忽儿西,潮水一般。
潮水过后,地上总会多出不少被踩掉的鞋子。
数十个膀大腰圆的兵士穿着儒生装束,护着徐鹏举和方唐镜挤在汹涌的人群,直直前行。
乡试分为三场,每场考三天两夜,加起来就是九天六夜,绝不仅仅是一个考试这般简单。
这头场尤其重要。
这是一场学问,脑力、身体、综合素质的全面角逐。对于考生们来说,这种看不见的拼杀从进门前那一刻就已经开始了。
整个南直隶参加乡试的考生多达万余人,按惯例大多是卯时一刻开考,只有早点入闱才能早做准备,所以,很多考生都是昨日连夜就赶过来排队了,争取排在前面早些进入考场。
徐府自然是早早就派了恶奴在这里打点的,行了百十步,打头的便被衙役拦住,怒喝道:
“你们是那个府的生员,怎的不按规矩,没看到是按一府一府的排列入场吗?”
“瞎了你嬢的狗眼,没看到这是我们小公爷亲自礼送的贵客,凭你也敢挡路!”亲兵牛眼一瞪,骄横无比。
这时已经有小公爷安排的关系闻声赶了过来,附在那衙役耳边说了几句,那衙役浑身发抖,简直要散架了一般。
特权阶级实在要不得,享受着特权的方唐镜上前道:“学生是松江府生员,不知本府考生何时排队进场,冒昧了。”
那衙役听到是四大恶少之首的徐鹏举,早已满头冷汗,徐小公爷如此跋扈的大人物亲自护送的朋友,哪里是自己可以得罪的,忙道:“公子不必等候,请随小的进去。”
“有劳了。稍等。”方唐镜随手打赏一张二两秀娘为他备下的银票,转身和徐鹏举道别。
“这狗才倒也知趣,罢了,贤弟安心考试。哥哥等你独占鳌头,咱们秦淮河大宴三日三夜。”徐鹏举哈哈大笑,亲手将装着食物衣被等物的包袱交到方唐镜手上。
衙役暗暗啧舌,这小公子何许人,小公爷竟如此殷情,自己可不能怠慢了。
衙役点头哈腰地帮方唐镜提着包袱,一边带着方唐镜向里面走,一边殷勤道:
“公子是贵人,一会小的知会搜子那边的弟兄,让他们下手知些轻重。”
听说过考场那些有辱斯文的事情,能免当然最好,方唐镜又递了一张二两银票过去,笑道:“如此多谢大哥了。”
衙役笑得一嘴黄牙灿烂无比。
当下衙役引着方唐镜来到考场旁一角,但见早有一群人提着灯笼站在那里,方唐镜恍然,这些想必都是有门路,可以第一批进场的,可见等级无处不在。
眼见衙役要带他挤在最前面,方唐镜微微一顿,对衙役说道:“这位大哥,学生就排在最末好了,反正也是第一批入场。”
做人还是不要太高调的好。
那衙役也是明白这个道理的,见方唐镜发话,连忙带了他到队末这才告辞。
别的士子都打着灯笼,唯有方唐镜两手空空,别人倒也看不出他是谁来。
倒是方唐镜认出了这些人,竟有不少是面熟的,就是那天在文会上的名士。
当然,在方唐镜之后,陆续又有人加入这个队伍,不过人家就没有方唐镜这般自觉地排队了,看到了熟人就十分热络地站在一起。
这些人十分自觉地无视了方唐镜,自顾自寒暄着。
“周兄,你怎么才来!”
“昨夜温书太晚,我还算早的,子纯兄怎的还不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