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已经觉得很了解方唐镜了,老人还是要当面问出这个问题。
方唐镜微笑道:“夫子走得,弟子缘何又走不得,依正道而行,何惧之有!”
方唐镜从容淡定,意思是你老未走完的路便由弟子来走了……
老道满意得不得了。
方唐镜象是才想到什么,试探着问道:“夫子,你可就是那个人称‘天下第一天官’的?”
老道笑问:“然也,怕了么?”
“怕!”方唐镜爽快答道;“怕……给您老丢脸!”
一阵阵笑声在山林间回荡.
霞光喷薄而出,天边无数红云,旭日猛地一跃,挣脱地平线的束缚,升上天空,并不刺眼,却有无限光明的感觉。
初升的阳光照耀在一老一少脸上,竟有了一层神圣……
老道又对方唐镜介绍道:“这是你王师叔。”
方唐镜连忙上前行礼:“参见师叔。”
老儒还礼,说了好些恭喜的话。老道十分受用,一直笑眯眯地听着,等老儒说完后冷不防问道:
“石渠老弟,我这弟子叫你一声师叔,可不是白叫的,况且我这弟子昨日又是赠诗又是帮你破案,你若不拿出点诚意来,未免说不过去。”
李秉毫不客气,摆出一副兄长架式。
王师叔脸上一苦,别人敢说这话,他鸟都不鸟,可此李秉是别人么,大明滚刀肉是也。
看来,不拿点干货出来是不成了,不由苦笑着在身上摸了摸,苦笑更甚。
除了两袖清风就是清风两袖,连个玉佩什么的都没有。
倒不是他小气,也不是他穷得真的只剩两袖清风,实在是他从来不带这些,铜钱碎银子倒是有几两,可这时候能拿这些东西出来么?
他可是知道,方唐镜最不缺的就是这些东西,若方唐镜当真收下,“回礼”自己一张千两银票怎么办?
李秉笑眯眯的,也不急,就这么看着,等着,弄得方唐镜都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刚要说话,便见老道摆摆手,便知趣地不再说话。
老儒左摸右摸,额头上竟是冒了热汗,犹豫了半晌,还是长叹一声,从袖里取出一本封面空白的书籍出来递给方唐镜。
“看看吧,这可是都是文坛前辈们的好文章,虽是临时抱佛脚,却也不无裨益。”老道这才满意地笑了起来。
方唐镜疑惑地翻开,上面密密麻麻的蝇头小楷,明显是手抄本,可里面的文章连一个署名的都没有,谁的文章?
方唐镜脑里灵光一闪,这一寸光阴一寸金的时刻,两位老人绝不会让他看无关的文章!
再想到两人的身份,尤其是王恕的职位,还用说么,手里这些文章绝对是当下士子们打破了头也要抢的珍贵材料啊!
历来大试之前,士子们都有一项很重要的工作要做。
那就是揣摩考官的文风喜好。
要知道人过一百,形形色色,每个人写出来的文章风格也是千奇百怪,豪迈的,携永的,复古的,华丽的,清新的不一而足。
大考试时候若能写出考官喜欢的风格,挑中的几率自然就大大增加,这乃是公开的诀窍。
但现在除了主考官,其余人是谁都不知道,所以士子们即便是想揣摩也干瞪眼,瞎猫捉死耗子般的瞎猜。
当然,南直隶出名的府县学教喻也并没有多少,诸考生若是有心,各自交换本地教喻文章也是能凑齐的,但如此一来需要揣摩的量就大了去了,谁也没有这么多功夫,只能看些重点而已。
按照惯例,各房同考试官则由巡抚、布政使、按察使三司从全省各府县教喻官中挑选。
所以这个时候两老突然拿来几十篇文章叫方唐镜看,这些文章十有八九是候选考官的文章,揣摩其人文笔自然大有好处!
以王恕和李秉两人的正直品行,能想出这个办法帮他精进,实在已经是原则内的极限了。真心不容易,太不容易了。
怪不得王恕刚才一脸便秘的样子,内心定然是天人交战,直到最后方才不得不拿出来的,实是觉得自己做了什么了不得的错事一般。
方唐镜心中感动,不过此次考试,乃是他与李士实全面交锋的终结一战。他已经另有了全面的安排,大概率这本“揣摩资料”是用不上了。
当然,老道的真传“八股取士之义”才是他最看重的传家宝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