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大家只看到这份奏折的内容,却没有注意到奏折之外的功夫……”裘员外扬了扬奏折,抑扬顿挫的说道:
“国朝制度,京官五品以上,地方官四品以上,才有直递奏章的权力,周县尊虽贵为从六品县尊,却也没有这个权力的,奏折需得逐级上交才可。”
这些官场的道道,一般的商人哪里知道这许多,只有裘员外这样族里有人做大官,又经常得到提点的近亲才会知道其中的关窍。
“就算如此,无非是慢一些而已,咱们也等得起,怎的就能说是方小师爷在欺骗我等?”有人反问,话里还是偏向方唐镜多些的。
“等得起吗?你可知,有人就是利用了尔等的无知才敢设下这个局。”裘员外挥斥方遒,指点众人道:
“也就是说,周县尊这份奏折从松江府到京城,走官路为两千八百里,按急递铺每日三百里计,需要十日。”
这类报小功请赏的奏折是没资格走加急文书的,普通文书也就这个速度,这倒是人人皆知的事实。
“然后再经过逐一审批呈递,到了礼部大人们的案头,至少又要三五日,然后是经通政司抄录,再经六科廊,奏章所载才能由阁部大人批复,再交由司礼监批红呈阅天子案头,如此一来,这份奏折最快也需要二十日才有结果。”
咝!怎的如此多手续?众人不解地问:“二十日怎么啦?难道二十日银子就会变石头?”
“唉,糊涂,这个名宦祠与乡贤祠合并的主意,之所以敢打包票能得到朝廷同意,不就是因为此乃非常时期行非常之事乎?”
“只有赶在朝廷赈灾的恩旨出来之前,将吾等的善举奏报朝廷,才能收奇功之效。若是朝廷已有定论,颁下恩旨,岂不全是朝廷之力,与我等何干?”
听到这里,所有人都耸然动容,这倒真的是关键所在。
裘员外目光如箭般刺了方唐镜一眼,见他脸上仍是带着一副欠揍的微笑,不由冷笑,倒真是能装,从这一点看,少年成名也颇有些门面功夫,只是可惜生不逢时,遇到了自己。
裘员外不再理会方唐镜,此子,很快就要成为过去。心中得意,语言便有如连珠利箭:
“就算最好的结果,我等之善举也不过是锦上添花,朝廷褒奖两句,再给个贤才之名又能如何?入乡贤祠又有何意义?”
“朝廷绝不可能因为已既成的事实而擅动成法,也即,朝廷绝对不会因此而同意将名宦祠与乡贤祠合并的,不能与名宦并列,这乡贤还有何意义哉?”
哗!众人大惊,不得不说,裘员外所言,当真有醍醐灌顶,一语惊醒梦中人的功效。
还不算完,裘员外双目如电,看向方唐镜:
“这一切都是你设下的局,对不对!我敢肯定,其实募捐到的银子,你绝对不会真正用于赈灾,只等朝廷的救济下来,你便能利用职权便利上下其手,抹平捐款,私吞下这笔银子,是也不是?!”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众人还没有从刚才的震撼中反应过来,便又被这义正严词的指责惊得外焦里嫩。
有了之前精辟论断的背书,裘员外所说的每一个字,听在众人耳中,都代表了正义的审判!
仿佛是要将方唐镜钉死在历史的耻辱柱上,裘员外补充道:
“诸位别以为我是危言耸听,这位方小师爷贪婪无度,狡诈异常,就在昨天,他把自家囤积的生丝,以市价五倍多的价格卖给了庞掌柜,庞掌柜,我所言非虚吧?”
眼花缭乱啊!众人已被这接二连三的消息惊到下巴掉满一地,下意识的看向庞掌柜。
庞掌柜一行原本笑眯眯的看着裘员外上蹿下跳,心里乐开了花,这货的战斗力够强啊!
两边都不是什么好鸟!几人看得过瘾,险些就要开盘口下注押输赢了。
殊不料,炮火陡然烧到自己身上,庞掌柜不禁大叫倒霉,居然躺着也中了枪,心里不由将裘员外祖宗问候了无数遍。
庞掌柜可是知道方唐镜是什么人的,哪敢黑他,连忙跳将起来分辨:“我是自愿的,我是自愿的!大家一定要相信我,我是自愿的。”
众人一看,果有其事,又见到庞掌柜急得跳脚的样子,自然而然就脑补成了是在方唐镜的积威之下的无奈之举。
至此,方唐镜诈骗众商人的事情已经实锤!
这方小师爷还真是个人面兽心的畜生啊!竟在这种时候大发黑心财!人神共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