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翼轸只是在空中,冷眼的看着这一切,等到地面又飞快的合拢,连那无数的土堆瓦砾,也都同时落入地底,在朱雀城的原址之上,所有的建筑都被夷为了平地,只留下那一座高耸入云的通天塔而已。
在朱雀岛之外,站在空中的,正是谢侯与曹云熏这一对夫妻。
在谢侯的眼中,这时显然露出了无比震惊的光芒,他终于明白先前的那一丝寒意是来自何处了,他怎么也不会想到,当年与自己父亲缠斗,被其嫁衣神诀所伤的张翼轸,现在居然回复如初,而且修为似乎更胜过从前!
现在的张翼轸,似乎比起先前自己的父亲来,还要更加的高出一线,已经隐隐能够与元婴之下,那四大岛主比肩。
自己坐收渔利的算盘已被完全打破,现在的情形是,他究竟有没有希望,在张翼轸的手下逃身?
张翼轸站在空中,得意的大笑起来,“你就是谢家的那个小崽子么?谢衡庐也算是有本事,生了这么个儿子,没过几百年,居然也晋级到了结丹后期,看来他死的,实在算不上冤枉。”
谢侯紧紧的握住了拳头,他身上的肌肤因为愤怒而层层的抖动了起来,而张翼轸此时的目光,已经落到了曹云熏的身上,“你是青丘的人么?”
曹云熏这时并不慌乱,她微微躬身,向着张翼轸一点头,“晚辈青丘曹云熏,向张前辈问礼。”
张翼轸哼了一声:“阮千寻那个女人,不是向来与世无争的么,他怎么会派你来趟这次混水,难道她不知道,这朱雀岛,不是她能够染指的么?”
曹云熏扬起头来,以极为平和的目光看向他,“晚辈所行之事,与青丘无涉。只因这是晚辈的丈夫,因此,而不得不来。”
张翼轸一愣,忽然间仰天大笑起来:“哈!小谢侯,你的打算,是不是想借着青丘之力,于连家这一场变故之中,坐收渔利?你实在是打错了算盘!我告诉你,这朱雀城中,除了她阮千寻,就算是休宁岛的杜老大,云台那位佛陀,还是云深不知何处的五色城,他们没有一个人敢于染指!”
一丝冷意顿时从谢侯的背后直升上来,他只知道这朱雀城,是当年父亲念兹在兹,要索取之地,也知道在这朱雀岛的地下,究竟埋藏着什么秘密。但是老谢王侯,当年离世过早,有些秘事,似乎并没有与他完全说知。像现在,他便不知道,为何这南海的四大岛,似乎是有着潜意识下的约定一样,都不对这朱雀城沾手,难怪阮千寻看破他的心思,虽派出曹云熏,却不敢让青丘为他助力,难怪那位来自五色城的范小青,只远远的在一旁相助,肯出全力帮他灭杀丁氏兄弟,却不肯于此地现身,这其中,必然有着一个极为重大的秘密!
张翼轸大笑起来:“这件事,当年只有我与你父亲两个人知道。后来七大岛主知道此事,三大元婴于此地立约,七大岛不得染指朱雀城!不然你以为菡萏峰,会甘心让这里,成为南海最大的散修聚集地,而丝毫也不出手干涉?你以为这样的宝地,千镜岛的那位居士,会不动心染指?”
他重重的向下啐了一口,“老四那个家伙,他自以为得了连家的助力,背依千镜岛,就能够在这南海之上争锋?我呸,他知道个屁!”
张翼轸在空中纵声长笑着,似乎要把这几百年来的郁闷全都一扫而空一般,“他将我供奉在这通天塔上,与老二老三这两个人,暗中培育势力,等着有朝一日,把朱雀城建成七大岛之外的第一岛,然后再取我的位子而代之,自立岛主,也不看看,他自己,究竟是不是那块料?如果他真的敢如此做,三大元婴,早就联起手来,把他像捏小鸡一样的捏死了,自寻死路,愚不可及!”
谢侯看着张翼轸纵声狂笑,不知为何,在他的心中,忽然间生起了一股悲凉之意,在他年少之时,也曾经管面前的这个人,叫过伯父。也曾见过他与那三位结义兄弟,是何等的义气相投,但如今,岁月已将他们的情谊消磨,利益之争,让他们彼此之间,只剩下了勾心斗角,而如今,多方的诡谋,利用与反利用,最终还是面前的这位张大城主,他得到了最终的胜利,他的三个兄弟,全被他无声的铲除,他终于又能君临于这朱雀岛上,重建朱雀城,为这一方之主。
只是自己身在局中,妄图借势而动,却没想到,同样也成为了一枚棋子,成为了张翼轸手中那无形的刀,为他铲除了两个结义兄弟的刀!
他不禁冷笑着说道:“你早就知道了这些事么,这是不是你刻意安排所致的?”
张翼轸大笑起来,“你这小子,以为我是神仙么,掐指一算,就能把所有的事情,都安排得如此妥当?”他语声忽止,语气锋利如刀,冷冷的说道,“无非是,因势利导而已!”
他说道:“连家之事,我早就知晓,崔翘这小子,肯干这样大的事情,几乎是以一己之力,得罪了青丘与千镜岛这两大势力,只要一被揭破,终究不会有好下场,我只需慢慢等着,让他自取灭亡即可。但是连家于混元岛上的根基,忽然覆灭,老四这才起意,要做一票大的,他来和我借朱雀环,我便应了,天欲令其亡,必先令其狂,他妄想以一己之力,与青丘作对,暗中算计千镜岛那位居士,不是疯了,又是什么?”
他纵声大笑起来,“只可惜,这位心大如海,妄图在南海另立山头的人,最终却死于一个无名女修的剑下,这算不算是绝妙的讽刺?”
这一句话顿时让谢侯震惊!
他本来以为,朱雀城被夷为平地,崔翘惨死,尸骨无存,这一切都是眼前这位复出的张翼轸张大城主的手笔,但却真的没想到,当日在野市拍卖大会上,那个矜持淡笑,毫不起眼的女修顾颜,却有这样的手笔,她居然一手轰塌了朱雀城,斩杀了崔翘!
他这时才微有些悔意,自己实在不该,只把她当做一个棋子,而这颗棋子,却在这一场局中,发挥出了远比其预想更加强大的能量。
他的目光不自禁的向着地下望去,张翼轸冷笑道:“她已被我以五行神坊,及朱雀环,压入地底灵脉之中,这一辈子,也别想再出来了。”
谢侯只觉得额头一疼,他已经可以想象,在回到青丘之后,他将面临着陈叠紫怎样的怒气,只是现在,他真的还有回到青丘的机会么?
当谢侯的心中,升出无尽悔意的时候,顾颜这时,才刚刚的睁开眼来。
她只觉得全身上下的每一寸骨头,每一寸肌肤,几乎没有一块是完好的,连动弹一个小手指头的力气都没有,只轻轻的一动,全身上下无数股痛苦都会一起袭来,她呻吟了一声,勉力将眼睛睁开,问道:“这里是什么地方?”
在边上传来葛灵十分清脆的声音:“师父,你放心吧,不会有事的!”
顾颜不禁啼笑皆非,就算自己再落魄,似乎也用不着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女孩儿来安慰自己。她只觉得自己现在,像是飘浮在空中,脚下浑不着力一般,试着想与混沌空间中的宁封子联系,才发现自己现在连神念都摧动不了。而体内的混沌空间,虽然她仍能感应得到,却不能与里面的事物产生任何联系。
她深吸了一口气,将随之而来的疼痛压抑住,说道:“灵儿,我先前给你的融雪丹,可还尚有留存?”
葛灵连忙点头,“有的!”她从自己的腰间,取出一个小布包来,飞快的打开,里三层外三层的,裹着一个小瓷瓶儿,她拔开上面的塞子,就倒出三粒呈雪白之色,如龙眼一般大的丹丸来。懊恼的说:“可惜,只有这三粒了。”
顾颜勉强露出一个笑容,“尽够了。你放到我嘴里来。”她不禁苦笑起来,自己似乎在结丹之后,已经很久没有受过如此严重的伤了,居然连丹药都要让人喂服,算起来,也就只有在地心海眼的那一次了吧?
三粒丹药被葛灵慌手慌脚的塞入顾颜的口中,顾颜深吸了一口气,这融雪丹是溶老曾传给她的丹方,对于结丹修士的疗伤别有奇效,她呻吟了一声,将体内所有的经脉全都放开,就觉得有一股极细微的力量,正通过自己的体内,缓缓的向四肢百骸流动。
那道凉意流经自己的经脉之中,顾颜就感到一股无法忍受的痛苦正飞快的袭来,她紧咬着嘴唇,强行的让那股凉意,飞快通过了体内百脉,整个经脉就像是被犁过了一遍一样,虽然仍是那样的痛苦,但在这里面,却隐隐的有一丝力量,正慢慢的被激发出来。
顾颜长出了一口气,看来这次的伤势虽然凶险,却并不算重,只是皮肉之伤,调养一番,便可尽复旧观。
她睁开眼睛,这才想起,在朱雀岛上,她已经到了岛之边缘,却被那位突如其来的大城主张翼轸,飞快的打入了地脉之下。
说起来也有些奇怪,她在朱雀城中威风八面,将数不清的修士一一灭杀,直至最后,连崔翘都被她斩于了剑下,直到整个朱雀城,已经被她夷为平地的时候,这位张大城主才突然现身,以一己之力,飞快的掌控了全局,难道他就不顾及这些兄弟及手下的性命?
顾颜只觉得朱雀城中的这些人,都是无比古怪之人。她这时觉得身体上终于有了些力量,本来的痛苦也开始慢慢止歇,便让葛灵搀着自己,坐起身来,抬头看去:“这是什么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