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衣少女一点头,便飞快的退入云海之中,随即便有无比悠扬的钟磬之声响了起来,在谢侯身前的云海,已经自动分开了一条通路,脚下露出鲜花满地的青色石阶,谢侯顺阶而下,在无数云气的围绕之中,飞快的穿过了无数回廊,来到一片花海之中。
在那花海之中,已聚了七八名女子,身上衣服华丽,貌若天仙,妩媚非常。
她们见了谢侯背上的陈叠紫,都惊呼起来:“叠紫怎么会受如此重的伤?”
谢侯这时已将陈叠紫放下来,他向着花海之前,端坐于一张青色石几后的女子,躬身施礼,“阮仙子,谢侯这里有礼了。”
那女子看上去,不过是如凡间二十多岁一般的年纪,只是相比于身边那些少女的天真烂漫,在她的眉目之间,隐约带着一丝肃杀之气。于她的身前,有一张古琴平放,她听了谢侯的话,垂目不答,忽然间用手一拨琴弦,便站起身来,说道:“将叠紫放过来。”
先前迎接谢侯的那位绿衣少女,已与另一位同伴,将陈叠紫放在一张玉榻之上,抬了过来。
那女子用手轻抚陈叠紫的额头,便说道:“小谢侯,是你施法,让叠紫昏睡的么?”
谢侯点头道:“叠紫在千里海东,被丁家两兄弟围攻,受了重伤,又不愿逃遁,我不得以,只能让她昏睡,才带她回转青丘。”
绿衣少女怒道:“丁家兄弟,是朱雀城的两个城主?”
在她身边的另一位紫衣少女也大怒起来,“朱雀城的人,居然也敢与我们青丘弟子为难?”
那女子略挥了挥手,所有人的鼓噪便都平静下来。她柔声道:“叠紫,醒来!”
她那晶莹如玉一般的手指,在陈叠紫的额头上轻轻一抚,便似有一丝无形的烟气,于她的头上被抓了出来,陈叠紫呻吟一声,顿时醒来。
谢侯心中微凛,不过是十几年不见,这位青丘之主阮千寻,她的修为似乎更加精进,举手投足之间,不带一丝烟火之气,一拈一笑,尽得妙法,不著风流。他知道青丘一族,承上古九色天狐血脉,修的是于无声色中动人心的秘术,而这位阮仙子,已不知把天狐宝修到了第几重?
他的心中忽然有一丝忐忑,自己所行之事,真的能瞒过这位阮仙子么?
陈叠紫睁开双眼,先是有些茫然,随即她便看到阮千寻温婉而笑的身影,飞快的跳了起来,拉起她的手,叫道:“阮师姐,快随我救人去!”
阮千寻不着痕迹的将她的手扯掉,笑道:“你这个性子,总是改不掉,毛毛躁躁的,到底出了什么事,和姐妹们说之便是,要是有人欺负了你,再去找他报仇不迟。”
她说起话来柔声细语,吐气如兰,就像个极为亲和的大姐姐模样。但在她说话时,周围的十余名少女,却全都没有作声,只是静无声息的听着。
陈叠紫便将自己去朱雀城,结交顾颜,又在混元岛上见到连家秘炼噬魂尸,带毕玄回转,却在海面上遭朱雀城两位城主拦截的事情说了,最后又说道:“姓丁的那两个家伙,还说要把我带回去,交给那个姓崔的,结成双修道侣呢。他们朱雀城这么干,不是明摆着找青丘的麻烦吗,师姐,你焉能坐视?”
阮千寻眉头微蹙,她寻思了片刻,才说道:“连家我也曾有听说,是上古时某仙人的传承,精擅驯兽之法,只是远在苍梧,没想到他们竟然已来了南海,潜修了这许多年。只怕在身后,必然还有一个大势力的支持。否则就算他们与朱雀城联手,也不应该不露一丝痕迹才是。”
她见陈叠紫颇有焦虑之意,便挥挥手,令她稍安勿躁,又道:“朱雀城中人,我也曾有耳闻,那位四城主崔翘,以前对你颇有倾慕之意,二三两位城主,可是姓丁的?”
陈叠紫点点头,“他们两个,在海面之上围攻我,要将我生擒回去,若非小谢侯相助,这时候早就无幸了。”
阮千寻道:“他们两个,已被小谢侯灭杀,直接与你出手的仇,已算报了,这次你受惊不浅,我想,就安心在青丘中养伤吧,朱雀城的事,你便不要再掺和了。”
陈叠紫惊呼道:“师姐!”
阮千寻的脸上,已有不容置疑之色,她缓缓的说道:“我意已决,你无须多言,这一次若非你鲁莽冒进,也不会受这样的大险,还不回去,好好的修习法诀么?”
陈叠紫道:“可是,我还有朋友,被陷在朱雀城……”
阮千寻道:“此事我自有安排,小谢侯,你随我来。”说完她便站起身,缓缓向着花海的深处走去。再没有回头看陈叠紫一眼。
陈叠紫颓然的坐下来,她知道师姐虽然看上去软软绵绵的,却是外柔内刚的性子,话一出口,便无更改。只是这样,又怎么叫她放心得下?她眼睛转了转,看向正跟着阮千寻向花海中走去的谢侯,飞快的跳起来,抓着边上一个师姐妹的手说道:“曹师姐现在在哪里闭关?快带我去!”
谢侯跟着阮千寻走入了花海深处,他的心中颇有些忐忑,以前也与这位阮仙子打过交道,但现在却觉得她更加的高深莫测,一颦一笑,都自有深意,让自己根本无法揣度。
他低着头向前行去,只能看到阮千寻的裙摆,忽然间阮千寻停住了脚步,谢侯随即停下,才发觉,他们两个,已来到花海深处的一片小池塘之上。这里莲叶掩映,数朵小花微开,比起前面那灿烂无比的花海,别有一番清幽之味。
身前有一个石几,四张圆凳,阮千寻择了一个坐下,也示意让谢侯落座。
谢侯道了声不敢,阮千寻便轻叹了一声,说道:“当年我与老谢王侯,也曾在此地坐而论道,他坐之地,便是你如今所站的地方。”
谢侯全身一凛,道了一声“不敢”,这才坐在阮千寻的对面。
阮千寻凝视着他的脸庞,目光中有些温柔之色,“你我相识,已过百年,虽说我与云熏是师姐妹,但在我心中,却是把你当子侄一辈看的。”
谢侯站起身来,躬身说道:“仙子教诲之德,谢侯一生不敢有望。”
阮千寻挥挥手,让他坐下,说道:“老谢王侯,当年与我有数面之缘,你们自神州大陆,举家迁到南海之中,为得是家族中的那个大秘密,是也不是?”
谢侯全身凛然而惊,额头上的冷汗涔涔而下,他不知道,自己家族中代代相传的最大秘密,为何却被眼前的这位阮仙子,轻飘飘的一口道出。
阮千寻淡淡的说道:“也正是因此,在一开始,我并不同意云熏与你相熟,毕竟你身上背负的东西太多,谢家又是几代的单传,将来你是要在这南海之上,做出一番风雨来的。而我青丘,向来与世无争,于南海之中,别立洞府,不参与他们的相争。只是云熏固执,我也没法子,想着纵然不成人之美,也莫坏别人的好事才行。”
谢侯拭去额头上的汗珠,他不知道阮千寻知道多少,是父亲曾与他说之,还是她自己猜测而来的。但对于阮千寻没有阻拦他与曹云熏之事,他却是真心感谢的。站起身来,向着阮千寻恭恭敬敬的行了三个礼。
这一次阮千寻坐在那里,毫不避忌的受了,她又说道:“你父亲当年身死,确实蹊跷,想来张翼轸脱不了关系,为人之子,报仇之事,亦理所当然。只是你把叠紫也牵扯进去,她与云熏如亲姐妹一般,若有个闪失,你对得起云熏么?”
谢侯知道眼前这位阮仙子慧目如矩,对自己的心思,必已洞察,他也不搪塞,说道:“连家之事,我先前也不知,只是事后,因势利导而已,因此我才去南海之滨,迎着叠紫,并不敢让她有丝毫闪失。”
阮千寻微笑道:“你想着叠紫受袭,我必会震怒,你借我青丘之力,便可大举压服朱雀城,夺回父辈的基业,是不是?”
她并不听谢侯的回答,用那纤细如玉的手指,轻轻拂过桌面,谢侯这才发现,在玉石一般晶莹剔透的桌面上,有一片小小树叶,被她以指尖拈了起来,随后轻飘飘的掷出去,便落入池中不见。随即开口说道:“你父当年准备入主朱雀城之前,曾预先来此地,与我会面,有些事情,你并不尽知。因此,此事我并不方便出手,因此,我会约束叠紫,以及她的姐妹,不得让一人出青丘相助于你。”
谢侯虽然不知前事,但这时阮千寻所说的话,他却没有生出一点抵抗之心,躬身道:“谢侯领命。”
阮千寻的脸上露出一丝笑意,“只是我虽为青丘之主,但门下弟子的私交,却不是我能管的。云熏闭关数十载,已将本命之剑炼成,她愿陪你去走一遭,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