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兴二年,公元223年4月,益州郡,铜虏山
位于益州郡东北的铜虏山,关兴与爨习并他的一众家眷,还有其麾下八百部曲皆困守于此。虽然此山乃当地迷水的发源地,众人不需要担心水源问题,但此山并非十分险峻的山峰,因此防守的压力仍是不小。爨习令大量部曲在半山腰的一片空地处布置防御,并在山路口竖起诸多用粗枝搭起的鹿角,以作权宜之计。
而孟获手下的蛮将阿会喃带来了蛮兵一千五百余人,兵力优势明显,此刻仍旧驻守在山下,若不是碍于地势吃亏,早已杀上铜虏山多时。
两边僵持了半个多月,彼此皆不敢妄动。关兴虽有带兵突袭的念头,奈何爨习麾下的部曲并非久经沙场的精锐,爨习本人也不想过于冒险,因此始终在山上坚守。
这天夜里,除了少部分在铜虏山四处站岗的士卒外,铜虏山上的大部分人都已经进入了梦乡。爨习在与两个弟弟则在清点山上所剩的粮草后,多亏爨家平日积粮众多,再在山上坚守两三个月,应该还是不成问题的。
少时,爨习回到自己休息的营帐之中。此刻,爨习的妻子,李恢的姑姑李氏尚未安歇,在她的怀中尚有一名年轻少女,正趴在李氏的腿上安睡。她是爨习与李氏的小孙女,名叫爨宁,年方十四,甚为乖巧,也深得爨习夫妇所宠爱。
此番起兵相助李恢,爨习本欲让家眷逃往朱提郡躲避,但益州郡内兵戈四起,爨习又怕她们遇上叛贼,因此便带上家眷跟随汉军,只是未曾料会与李恢分别被困在两地。
看到丈夫进帐后,年过五旬的李氏忍不住急切地问道:“德昂那边可有消息?”
爨习摇头轻叹,缓缓坐在李氏身旁,慈爱地注视着注视着熟睡的孙女。
想到全家近半个月都在山林间吃尽苦头,连年少的孙女都不能幸免,李氏忍不住唉声叹息:“早知如此,你当初就不应该趟这浑水!”
“话不可这般说!”爨习面对妻子的抱怨,却是正色道,“我此番举家相助德昂,一来为两家往日姻亲,二来我也早有为朝廷效力,报先帝往日恩赐之意!”
“前番王师未至,我尚能两不相帮!”爨习徐徐说道,“但朱褒既已生擒,叛军败亡之日不远!我就算不为大汉考虑,也该想想爨氏一族的前程!”
如果爨习能助汉军顺利平定南中叛乱,那么爨习与他的一众族人皆能得到朝廷的封赏,若是能当上重要官员,更有利于爨家日后提升名望和人脉。
“可如今阖家老幼被困在这山上,什么王师,什么前程,多说何益?”李氏万分焦虑地说道,“倘若山下蛮兵大举进攻,如之奈何?
爨习好言宽慰妻子:“关兴将军这段时日一直带人在山中准备滚木擂石,我等定能坚守到救兵前来!”
“……你是说德昂派来的那个小将军吗?”李氏想起关兴的模样,却不由得微微皱眉,“我看他比咱们的孙辈大不了几岁,当真靠得住吗?”
“我想德昂派他前来,定是有些道理吧……”爨习沉默片刻后,也是略带苦笑地说道。
关兴是朝廷册封的牙门将,又是关羽的儿子,也还算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可他毕竟年仅十九,尚未及冠,爨氏一族皆对这个少年将军的能力充满疑惑。
好在关兴为人十分谦逊,这段时日构筑防御又兢兢业业,爨习等一众男丁对他的印象倒是不错。
次日一早,天空方才泛起鱼肚白,爨习长子爨温便惊慌地在账外禀报道:“父亲,大事不好,叛军正在山脚下集结,似乎要大举攻山!”
爨习闻言同样大惊失色,连忙更衣出帐,正色道:“休得慌乱!速令所有人集合!”
很快,爨习带着两个弟弟、五个子侄与长孙,汇合了关兴,一并来到半山腰的位置,隔着鹿角遥望山脚,果然看到不计其数的蛮兵吵吵闹闹,手持兵器,开始涌上山来。
这些蛮夷与高定麾下的蛮夷十分相似,皆没有什么太好的铠甲,近半之人的衣衫更简陋至极,袒胸露背。而且除了前部的蛮兵配备盾牌外,大部分士卒的兵器也十分原始,甚至还有把竹子、木棍削尖,充当长矛的。
东汉末年中原混战,汉族人口遭到了大量衰减,而远在益州最南的偏远之地,蛮夷人数却在不断扩大。加上孟获在益州一带威信极高,无论汉人还是蛮夷皆对他十分敬服,因此孟获麾下的叛军前后多达万人。
如若不是南中之地的冶金术不发达,在装备上十分落后的缘故,只怕汉军此番平叛,定要吃尽苦头。
眼看蛮军前部正缓缓登山,爨习便果断地喝令道:“准备投掷滚木礌石!”
“爨君且慢!在此处攻击,离蛮兵尚有一段距离!”站在爨习身后的关兴却是忍不住开口道,“眼下蛮兵之间彼此间隔较远,滚木礌石在山路上滚动,极有可能被蛮兵躲开!我等防御物资储备有限,还应谨慎使用!”
关兴的话听上去似乎有几分道理,爨习思忖片刻后,连忙问道,“那依将军之见,该当如何?”
“待蛮兵行军路半,再进攻不迟!”关兴镇定地说道,“彼时蛮兵进退两难,必然死伤惨重,若能击杀指挥将领,更可令蛮兵陷入大乱!”
爨习微微点头,而爨温这时也忍不住提议道:“这些蛮兵恃勇少谋,若是有人能激怒他们,更可令其大举杀上!”
且说孟获因为李恢等人的到来,不得已分兵拒敌,对滇池县的攻势稍有减缓,太守正昂知援兵已到,便激励将士吏民奋起反抗。孟获屡攻不下,便只好让阿会喃尽快剿灭爨习这队人马,返回滇池。
阿会喃无奈之下,唯有让蛮将忙牙长领兵攻上铜虏山,蛮兵养精蓄锐多日,也是拼杀的好状态。
虽然山路并非十分陡峭,但忙牙长一开始也让蛮兵小心上前,以防爨习部曲居高临下进行攻击。
然而一众蛮兵并没有等到滚木礌石什么的,却只看见远处山路上迎面走下来一员汉军将领,身旁竟无一人跟随,全无一丝畏惧。
“我乃关云长之子关兴,我等候你们这伙蛮夷多时了!”关兴威风凛凛地高喝一声,左手紧握三石角弓,右手搭箭上弦,随即将弓拉得如满月一般,一套动作不过转瞬,对着蛮军阵中便是一箭射去。
只听得一声惨叫,方阵最前端的一名倒霉蛮兵尚未来得及举起手中的木盾,便被关兴一箭命中咽喉,抽搐了几下,一命呜呼。
身旁的蛮兵皆是震惊不已,关兴距离他们尚有七八十步。相隔这么远还能射箭命中,汉人之中竟会有如此神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