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说他一味贪图享乐,早已忘记了阿史那家族的荣耀与仇恨?
阿史那思摩不敢擅自开口,心中感叹,不愧是当年两代可汗都以师礼相待的国师,智慧绝伦,非是自己可是揣摩……
老者好像也不在意阿史那思摩的回答,神情泰然的放怀吃喝,鸡皮鹤发看上去似乎已过了杖朝之年。
但身子骨甚为硬朗,牙口也好的出奇,大口吃肉大口喝酒,比之壮年男子的食量亦不逊色。
一个心事重重,一个放怀吃喝,堂内一时之间有些诡异的缄默……
待到酒宴撤去,侍女沏了一壶浓茶端上来,奴仆在堂内四角放置了燃得正旺的炭盆,香茶袅袅,温暖驱散了北疆的严寒。
两人盘膝对坐,阿史那思摩亲手为老者奉茶,问道:“这么多年,先生置身何处,为何一点消息都没有?”
为老者的茶杯之中续上水,阿史那思摩诚挚道:“先生年纪大了,再不似往年纵马驰骋豪气干云的年月,为何不去大唐寻找晚辈?”
“当年先生对家父有救命之恩,对晚辈亦有启蒙之惠,晚辈一向视先生为亲长,自当奉养先生天年。”
“呵呵呵……”
老者发出一阵畅快的笑声。
继而盯着阿史那思摩的眼睛,一字字道:“天底下的突厥人,都说是老朽当年害了颉利可汗,更害了整个汗国。”
“若非是老朽倒行逆施一味改革,突厥人弓马娴熟骁勇善战,如何能被唐人于阴山之下一举击溃……”
“怎么,你这个阿史那家族的子孙,心里就没有几分怨气,怨恨老朽亡了你的汗国,宰了老朽祭奠祖宗的英灵?”
窗外的寒风呼啸阵阵,大堂里的烛火飘摇不定。
阿史那思摩手里拈着茶盏,略微沉默了一下,忽而一笑,道:“当年,处罗可汗说吾赤发碧眼、面相殊异,不似阿史那家族的种,倒更像是胡人。”
“所以哪怕是最亲近的血缘,却只是赐给吾一个‘夹毕特勤’的虚衔,不准吾掌握军队,更不准建立牙帐!”
“多少族人因此而笑话吾?实乃平生之耻也!”
阿史那思摩继续愤愤的说道:“然而到了现在,您看到了,所有当年被他信赖、重视的人尽皆死的死逃的逃,贯穿南北横绝东西的庞大汗国分崩离析”
“而尊贵的处罗可汗和颉利可汗,他们的族人,却要依靠吾这个不似阿史那家族的孽种才得以获得一块苟延残喘的土地!”
“有些时候,吾常常在想,若是等到有朝一日吾在长生天见到了那两位可汗,定然会上去问一问”
“昔日你们给吾羞辱之时,可曾想过你们高贵的子孙却要靠着吾卑躬屈膝的投降唐人,才能够活得下去呢?”
“呵呵,哈哈,想必那两位可汗的脸色定然非常精彩,只是不知,他们是否会有羞愧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