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处阁楼可以看到整个皇城。谭迎霜最喜欢在朝阳或夕照之时登楼,看宫阙上的琉璃瓦缀着点点磷光。
可此时她却无心欣赏眼中的风景。
“迎霜……”
温泠和崔濯拘谨地站在窗边,生怕惊扰到谭迎霜,她在原处一动不动地坐了一个时辰,温泠和崔濯也陪了她一个时辰。
“何必这副模样。”谭迎霜面色如常,连笑意也如从前般灿烂。
她很想说几句话,表明自己没那么脆弱,但是话头几番涌到嘴边,又觉得说什么都没意思。
说什么呢?说什么都像在狡辩。
枉她自以为问心无愧,但她分明一身罪恶。
崔濯:“迎霜,这不是你的错。”
不是她的错,难道是父皇母后的错?这样沉重的爱,她怎么能说是他们的错。
她都不知道该去怨谁。
谭迎霜自嘲一笑。
“你们走吧,宫人们快来了。”
温泠还想说什么,却被崔濯拉住了手腕,他对她摇了摇头,道:“让她静静。”
“她不会出事吧。”温泠蹙眉,哪怕回到医馆也不时朝皇宫方向张望。
“你担心她出什么事?”崔濯直直看向温泠,“若是你经历了她的情况,你会怎么样?”
温泠哑口无言。
“如果她继续活,就会要别人的命。”暖黄色的烛光驱不散崔濯脸上的冷漠,“你想劝她,还是想安慰她?”
谭迎霜的生命一开始都是个错误,安慰?劝告?全是徒劳。
“你还真是冷静。”温泠讽刺道。
“你心软了。”
“我不该心软?”温泠猛地弯了脊背,“她是我们的伙伴!是好友!是同道!”
“那又如何?”崔濯侧脸道,“她的生命,每一天都是在吸取别人的生机,你问问你自己,换做是你,你愿意这样活下去吗?”
崔濯声音低落下来,“还不如干脆以命偿之,干干净净地走。”
谭迎霜的父母不希望她修仙是想着她能有机会投胎,更是知道,她活得越久对别人的伤害就越大。
崔濯一开始就明白,谭迎霜道心已毁,此生,注定道途无望,“你劝我难得糊涂,而你呢?控制你自己。”
这世上的事情,有时候荒唐得超乎人的想象。
无法左右别人,那就只能左右自己。
“修真者寿命漫长,一步一险,你总要习惯告别。存在时珍惜,离去时洒脱。放不开,斩不断,只会成为你的负累。”
就像谭迎霜的母后一样,她是修士,但为了爱,甘于困在高墙,为了女儿,甘于承受反噬,为女儿续命。
太过执着于情,会让人面目全非。
温泠沉默,“也许她是不该存在,但她也有血有肉地存在过十几年。”
或许是儿时得到的太少,如今拥有了,就总想着要一直拥有,她贪心,不想放弃身边的任何人。
“替她想想。”温泠喃喃自语,“她想要什么?”
良久,她才道,“她想要,就去做。”
崔濯松了口气,连忙转开话题,“那金家怎么回事?金家人出事之时,连皇帝都还没出生。”
“两件事可能有关联,但可以肯定的是金家的事必定与那对帝后无关。”温泠道,“金家还是要回去。”
想到那处废院子,温泠直觉一定要去探探。
温泠回到金家时已经是半夜。
月光温柔地倾泻而下,替她照亮前行的路。
她走到自己的住处,却在院门外见到个意外的人。
夜风很凉,金长岁被冻得缩成一团,眯着眼靠在门框上头一点一点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