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风习习吹来,把白日里的燥热一扫而空,这个时候,即便顶盔带甲全副武装地站在城楼子上站岗放哨,也没有那么难受了。
白日里站岗那才是遭罪呢!
为了显示江宁陪都的凛然不可冒犯,再热的天气,也要求着装整齐。大太阳底下顶盔带甲,最热的时候,铁甲上面估计都能烙鸡蛋了,可以想象士兵是什么感受。
好在后来上头也算是体恤士卒,但凡是哨位,都弄了一把硕大的太阳伞,丝绸为面,铁骨为架,除了有些怕风之外,不管是下雨还是太阳,日子都好过得多了。
张甲是一名虞候,他特别喜欢夜间带班站岗,他是从贵州过来的,如今却是已经在江宁娶了媳妇儿安了家,娃娃都三年生了俩。媳妇儿便是江宁本地人,说话细声细气的,看起来软绵绵,但却是理家的一把好手。
之所以喜欢夜间站岗,是因为江宁的夜晚,热闹非凡,灿烂的灯火便如同天上的繁星那般,将城市照得透亮。
当年在贵州,可是看不到这番光景的。
即便是贵阳府,到了夜里,灯火也是稀稀疏疏的。
烟火人间!
这样的热闹,便说明了现在是盛世呢!
虽然北边还不太平,但张甲觉得,在萧安抚使的带领之下,必然会很快将那些讨厌的辽人赶走的,让北边也和这里一样,灯火辉煌,歌舞升平。
江宁从来没有宵禁。
所以这灯火,也会从华灯初上之时,一直亮到第二天晨曦升起才会熄灭。
张甲实在是不明白,为什么会有那么多人喜欢像个夜猫子一样,一至晚上就精神百倍呢?白天他们都不需要工作的吗?
反正自家人晚上倒是很少出来的,除了逢年过节。
今天是下半夜这班,一直要值守到五更鼓响,才会有人来换班。
一般情况之下,换班之后,是要请跟自己一起值夜班的兄弟们吃一顿早餐的,作为基层军官,他们的军饷比起普通士兵可是高出了不少,而且,这样一些惠而不刻的手段,更能拉近和弟兄们的感情。自己吃完之后,便可以一路熘达着回去,顺便还能在街上买上几根炸得金黄的油条和热气腾腾的豆浆带回家,媳妇儿是南方人,却偏生爱吃面食。
踏进家门,正好赶上一家子起床呢!
这样的日子,相比起多年以前波澜壮阔的生活,便显得很平澹,但张甲却格外地喜欢这一份平澹。
他更希望这样的日子,从现在一直过得永远。
不过作为一名军人,他也知道,辽人尚占据着大宋半壁江山,想要过上这样的日子,还要假以时日呢。
契丹未灭,何以家为!
他们隶属于江宁守备军,一般情况之下,不会让他们出征,但不出征,便也意味着将领们的晋升之路会受到阻碍,所以上头的将领们,是很渴望出击的。
而张甲的一位长官便跟他说过,上面已经有了决议,江宁守备军在明年,将会有三分之一的人被派往前线。
然后往后每一年,都有会三分之一的守备军被派往前线轮换。
而新的守备军,将会从前线那些战功赫赫的军队之中遴选出来。
这既给了现在的守备军一条处上的通道,也是防备着这些守备军在陪都驻扎久了,落地生根,然后盘根错节,尾大不掉。
张甲盘算着自己的以后。
像自己这样的,如果在四十岁之前,没有升到校尉以上,那就只能退役。而自己距离校尉还有两步,自己今年三十岁,还有十年的时间,从理论上来说,升到校尉以上是完全没有问题的。长官也给自己说过,江宁守备军出去的,升官一般要比其它的部队快一些。
升到了校尉,即便过了四十岁,一线部队不呆了,但转到地方仍然是武官编制,军饷却是不会少的。
摸着下巴,一边看着城内的灿若星海的灯光,一边想着天亮下值之后,带着伙计们去那里过早。
就去刚开不久的那家鸡丝面汤馆。
听媳妇儿说味道很是不错,就是有一点点小贵,要十文钱一碗。
自己带的这一组兄弟也就十来个人,百来文对于自己来说,还真算不得什么。
正想着,耳边突然传来一些异响,多年的战争生涯让他立即便察觉到那是马蹄的声音,以极快的速度在向着城墙这边接近。
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儿。
江宁现在当然不可能有什么敌人来搞什么偷袭,但夜晚奔马,本身就不正常,如果不是什么急如星火的事情,是绝不可能有这样干的。
所以在这个时间点上出现这样的事情,一定是大事,急事。
想起现在徐州正如火如荼的战斗,张甲只觉得身上每一根汗毛都竖了起来。
一定是徐州那边来了消息。
数匹战马从黑暗之中奔了出来,一进入到城墙的范围之内,张甲便借着灯火看到了那些士兵身后背着的红色的旗子。
霎那之间,便像是六月天里喝了一大口冰水,从头顶一直舒服到了脚板心。
“大捷,大捷!”门外的士兵们勒马而立,齐声高呼:“开门,徐州大捷!”
值夜的士兵们全都涌到了张甲的身边,张甲带着巨大的喜悦,一挥手,一名士兵抓着绳子,像一只猿猴一般荡了下去。
再开心,规矩也不能废。
下头的士兵仔细验看了报捷士兵的印信,冲着上面挥舞着手臂。
“开门!”张甲大声吼道上。
“大捷,大捷!”报捷的士兵们在门刚刚开了能容一匹马的空间,他们便纵马冲了进去,一路高声大喊。
张甲仰天长啸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