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夫人打了一个招呼,萧禹便径自回到了书房之中坐定,案桌之上,两份书信端端正正地摆着,一份是萧定写来的,一份是萧诚写来的。
想了想,萧禹还是先打开了萧诚的信。
信倒是很长,不过尽是些家长里短,儿女情长,只是在信的最后轻描淡写地带了一句,说他已经在黔州站稳了脚跟,上上下下对其都很膺服,让他与韩大娘子尽管放心。
萧禹苦笑一声,咋个放心?这个二郎,以为他在黔州做的事情,他这个当爹的,当真一无所知吗?伸手入袖,摸出来一份夔州路转运使李防的信。
他与李防并没有太多的交情,收到这位的信件的时候还大吃了一惊,可看完之后,才知道李防写这封信的由来。自己的儿子竟然在黔州做下了这样大的事情,连一州知州都被他放翻成了一个摆设,如今黔州已经由他这个通判说了算呢。
李防来信的意思很明确了,这事儿他可以不管。反正黔州如今也平静得很,偶有羁縻州互相仇杀,在汴梁看来都是些放不上桌面的小事情。但萧诚做的这些事,也是可大可小,就看他这个转运使追不追穷了,说到底,还不是要由他这个老财相的老子来替儿子擦屁股?明年的财计大略看来需要调整调整,稍稍的往夔州路那里偏一点点,但又要做到不引人注目,不然就是给人话柄了。
真是头疼啊!
老大现在也不消停啊!看完了萧定的信,萧禹也是不由得长叹了一口气。对他这个老子,萧定倒是啥话都说,这信件也是他的亲信送回来的,也不虞有人偷看。
李续到现在也没有抓着,还在到处流窜。而萧定呢,就满世界地追着这家伙跑。
在西北,李续现在就是一个灾祸的象征,他跑到那里,那里便跟着遭殃,因为在他的身后,萧大胡子必然会紧追而至。
说萧定养寇自重,倒也不过份。至少萧禹清楚,如果萧定真想抓住李续,早就逮住他了。但萧定就是不下手。李续一日不灭,萧定就一日不会丢下兵权。
再者,萧定也是在利用李续平灭西北那边的那些不服王化的部族,其兵锋已经向西域伸了过去。这一段时间,萧定正在讨伐青塘木占,因为这位土蕃贵族收留了李续。
说来也是好笑,木占当然不想沾上这样的大麻烦,但问题是,他想把李续送给萧定,萧定还不要,反正就盯着他打。
在信中,萧定说他是想将整个青塘全都纳入大宋的版图。
不管从政治上还是从军事上,萧定的举动,其实都是符合大宋的利益的,但萧禹却知道,萧定现在已经让朝廷有些忌惮了。除了上述的那些事情让一些有心人浮想连翩以外,横山党项只奉萧定号令,才是最让人垢病的所在。
要知道当初李续千方百计想要将横山党项纳入麾下都没有成功。要是李续做到了这一点,他早就挥兵出横山打进陕西了。
李续没做到的事情,萧定做到了。
换句话说,如果萧定某一天想要造反,是不是就轻而易举了呢?
已经有人在提议召萧定回朝了。
只不过就是因为李续还活着,西北战事一直在绵延,便是李度,也还占着罗兀城,召萧定还朝的事情,才被搁置了下来。
揉揉脸庞,萧禹叹了一口气,没有一个儿是省心的。而且,现在也没有一个肯听他这个老子的话了,一个个的都有主意得很。
也就自家小女儿还算贴心,又聪明又听话,能让二个老人得到不少的安慰。
将萧定的信放在炭盆里烧成了灰烬,刚刚直起身子的萧禹,便听到了一阵急促的脚步之声,许勿言这个老货,以与他年龄极不相称的速度从外头窜了进来。
“你不是在外头协助夫人拾掇那些货物吗?”萧禹心中浮起一股不祥的感觉来。
许勿言苦笑:“学士,辽国那位漆水郡王又差人送来了大笔的礼物,指明道姓是送给三娘子的。”
萧禹勃然大怒:“打,打出去!”
许勿言为难地道:“学士,以往,打也就打了,但这一次来的是辽国的正使耶律珍,带着几十个武士呢,咱们府里的人手,占不着便宜,而且现在人家气焰正嚣张,且巴不得把事情闹大呢!我看那耶律珍的模样,恨不得马上跟我们打上一架才好。”
萧禹一屁股跌坐了下去:“耶律珍?”
耶律珍是耶律俊的心腹干将,这一次辽军大举入寇,其中一支的主帅,就是耶律珍,想不到此人还作为辽国的正使到了汴梁,这是活生生地来打大宋朝廷的脸啊!
“学士,您还是亲自去迎一迎吧!”许勿言面有难色地道:“朝廷的馆伴使也在一边呢!”
“馆伴使是那一个?”
“崔昂崔学士!”
刚刚站起来的萧禹又一屁股坐了回去。
“耶律俊你个王八蛋!”一向自诩为文人,而且行事作派都在向文人无限靠近的萧府主人萧禹,终于是忍不住在府中破口大骂起来,哪里还有半点的潇洒从容?
大辽正使耶律珍笑握着马鞭,笑吟吟地靠在身后高大的战马身上,在他身前,数十名北辽武士手握刀柄,虎视眈眈。
他们是来送礼的,漆水郡王耶律俊专门为萧府三娘子送来的过年礼物。
他们也是来准备打架的,当初林平来送礼可是被一顿大棍子给打了出来。
不过今天不同往昔,耶律珍准备大干一场,把声势造得更浓重一点。
萧府的人,可不见得打得赢自己这伙人,即便打得赢,只怕他们也束手束脚。谁让他们在战场之上打输了呢?
自己真要被萧禹揍得鼻青脸肿了,回头定要在大宋官家面前多讨一点儿岁币回去。
而且,他也是真想见见那位萧三娘子,怎么就让郡王念念不忘了。
虽然这是离间之计,但郡王却是做得正大光明,而且耶律珍是当真感受到了郡王对这个女子的喜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