鸦雀无声。
似乎便连骡马也知道这一场双方主帅之间的单挑将决定数万人的性命,竟也紧紧地闭上了嘴巴。
只有风夹着雪花,在空中飞舞。
耶律敏挺枪加速,腥红的披风笔直地飘了起来,风从对面来,这让他眯起了眼睛。
乌达的这点小心思,他清楚得很,但是他不屑于与对方去争这点天时。
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任何技巧,都是苍白无力的。
百五十步,乌达抽箭,挽弓,上弦,弓如满月,嗡的一声响,羽箭脱弦而出,闪电般地飞向疾奔而来的耶律敏。
平时,乌达最多能做到百步穿杨,但今天,他有着顺风的优势,而且双方跨马对冲,迅速接近。
百五十步的距离出箭,却恰恰正好让对手处在自己的杀伤范围之内。
光是这一点临场的算计和敏锐,乌达就不愧是一个久经沙场经验丰富的战士。
箭如闪电,枪似游龙,耶律敏压根儿就没有减速,手腕一抖,平放的长枪如同毒蛇昂首一般,向上一弹,叮的一声,扑面而来的羽箭已是被嗑飞得无影无踪。
长枪下沉,仍是平刺,两人之间的距离,已是不足十步。
长枪一弹一落,不过眨眼之间。
耶律敏都不肯多出一点点力量,也不肯多浪费一点点时间。
长枪落下之时,恰好就迎上了冲过来的乌达。
乌达刚刚抽出刀来,长枪便已破风而至,枪樱飞舞,宛如一朵盛开的大红花。
大喝一声,刀向上撩,想将长枪扬起来,然后刀顺着枪杆一路削下去,最好能将耶律敏的手指头削得干干净净。
刀枪一触,沉重之极的压力顿时让乌达手臂下觉,勉力将枪抬起尺余便再也无力抬起,大惊之下,乌达整个人向后倒去,间不容发之间,竟然在马鞍之上使出了一招铁板桥,整个后背几乎都贴在了马背之上。
长枪锋刃带着寒风擦脸而过,刀背几乎快要压在了自己的脸面之上,乌达勉力躲过了这一枪,却也是冷汗嗖地一下冒了出来。
双方交错而过。
乌达身子尚未起来,却是已经将刀咬在了嘴中,一手抓起鞍旁的弓,另一只手抽出箭来,挽弓,箭出。
这一箭,笔直地奔向耶律敏的背心。
直到这一箭射出,乌达这才一挺身坐了起来。
看到乌达使出这一招,敌烈部前方数千人齐声欢呼。
因为此刻耶律敏都还没有转过身来,似乎这一箭,他是避无可避。
便是慕容超,完颜银术可等人,浑身肌肉也是一下子就绷紧了。
敢向镇北王挑战的人,果然都有着几分真本事,换成是自己,这一箭就绝对避不了,只怕不死,也要重伤。
乌达使的可不是骑弓,而是强弓。这么近的距离,一箭下去,必然破甲而入。
耶律敏似乎脑后长了眼睛,猛拉马缰,战马长嘶声中人立而起,然后身子半转,重重落地,便是这一转,羽箭已是带着风声擦着耶律敏的身体飞过。
耶律敏看都没有看这一箭,双腿一夹马腹,战马骤然加速,向着乌达奔去。
这一次,轮到了数千辽军士卒欢呼。
就是这出乎众人意料之外的一次停顿,一次急转身,场上优势便瞬间建立。
因为乌达此刻刚刚转了一半过来,马速未起,而乌达本人,正搭箭上弦,他原本是想在双方再次对冲的时候,再给耶律敏一箭。
直到他完全转过身来,才看到耶律敏连人带马,已经如同流星一般,正向他狂奔而至。
乌达知道,这一箭射出,耶律敏不死,他就要死。
因为放出这一箭之后,他再也没有时间握刀来招架耶律敏的长枪。
他完全停了下来,这样,他才有时间将他的弓开至满月。
拉不满弦的箭,破不开耶律敏的甲,自然也就要不了耶律敏的命。
直面着如泰山压顶一般而来的耶律敏,乌达双手仍然稳如磐石。
三十步,箭出。
乌达瞪大眼睛,看着箭矢的前方。
他要看着这一箭穿透耶律敏的身体,
或者,他要看到耶律敏的长枪洞穿自己的身体。
耶律敏没有躲,这个距离,躲不开。
他也没有想到乌达的反应竟然是这样的。
不过对于一个在沙场之上无数次搏杀,从死人堆里爬了一次又一次的经验丰富的战士,他仍然迅速有了解决危机的办法。
他抬起了左手臂。
迎向了迎面而来的羽箭。
羽箭破开了臂甲,钻进了肌肉,钻心的疼痛,却让耶律敏的神智更加清醒。
羽箭的巨大冲击力,更是让他的身体微微左偏,但唯一不变的是他持枪的右手仍然稳若磐石。
右手持枪,马如游龙。
然后,乌达便向后飞了出去。
长枪刺中了他的胸腹,穿透了甲胄,前胸进,后背出,被一枪洞穿。
战马持续向前,乌达便被穿在枪上,足足向前奔出了百余步,速度这才慢了下来。
长枪一抖,乌达跌落在雪地之上。
身后,数千属珊军骑兵高声欢呼起来。
而德安,脸如死灰,双膝一软,跪倒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