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在何处?”郡守凑趣的问。
“刚说到抓了个东海来的散修,”老者火力全开,开启群嘲模式,“现在这里又有南疆来的武人,北境来的门客,加上你这个西邑来的郡守,东西南北,都在我汝南凑齐了。哈哈哈!”
场面陷入一片冷寂。杨行惊呆了:揶揄自己和黄灰红也就罢了,在郡守的地盘说这样的话,太过喧宾夺主了吧?这是没把西邑和化神帝君放在眼里?世家果真都如此愚蠢而傲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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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书...”老者下首的少年轻声提醒,打破了当前尴尬的气氛。
“哦,对。”老者仿佛才想起来,掏出一枚储物袋,从中拎出一具木箱,箱子里是摞起的卷轴,墨迹斑斑墨香阵阵,明显是才抄录过来。“经书已经送来,察举的事?”
杨行注意到,一听到“察举”二字,一旁的黄灰红脸部略微抽动,显得很是关心。他听罗宇说过察举,这是除了“荫子”之外第二条进西邑、成为帝君门生的途径。“荫子”只对元婴仙人的嫡系金丹,“察举”则是由本地主官推荐,理论上各人都有机会。南疆就由天使察举了号称“铁笔判官”的向良。难道黄灰红在奢望这个机会?
“早已办妥当。”郡守的脸色依旧难看,“肥水不流外人田。荀氏内部有了人选,本郡守只是做个顺水人情。”
“看着这些经书,”荀氏老者随意的扒拉着,“这是南疆的《叶祖丹论》,这是北境的《先轸兵法》,还有很多其他典籍。郡守可要好好收藏,切不可使之流落在外。”
“那是自然。”看着成堆的经书,郡守脸上坚冰化去,顿时喜笑颜开,“这处藏经阁非我授意,外人绝难进来。”
杨行听到《叶祖丹论》就揪心起来,那可是助他结丹的经书!他只看了译本就获益匪浅,这箱子里的莫非是原本?而其他的经书,又是何等珍贵的典籍啊!
“灰红还记得《先轸子》?”荀氏老者问起,杨行才注意到,一旁的黄灰红也脸色极不自然。老者说:“当年你父亲献上《先轸子》残篇,被荀氏收纳,黄氏才真正在汝南立足。后来荀氏助你结丹,让你妹妹进门,送你侄儿去西邑侍读,皆源于此。”
黄灰红闻言起身,对着荀氏方向口诵谢语,大礼参拜,更对这些经书眼热不已。
郡守赶紧将箱子收起。“我来汝南十年,倒不知有这段牵扯。”
黄灰红恭敬禀告:“《先轸子》残篇是家父在北境立功,受信陵君赏赐而来。”
“这话不假。几千年前,先轸子在晋国.....之后三家分晋......魏书最后传至信陵君。”荀氏老者侃侃而谈,“.当年我荀氏也是自晋国起家......先轸子算是我荀氏老祖荀息的徒弟。现在经书归我荀氏,也算物归原主。”
荀氏老祖转而对郡守交待:“你也是世家出身,当知藏经阁的重要,首要在于一个‘藏’字。世人并非都如你我这般温良,这些经书让居心叵测的人得去了怎么办?就成了凶徒手中的刀!所以我们藏书,首先要是经书的保护者。”
“二是垄断,就是你说的‘肥水不流外人田’。要知道天道虚无缥缈,传承最是紧要。每代都有金丹,县豪方能立足;出不了下一个元婴,千年世家也会消亡。这其中的关窍,就在于经书的积累。人无我有,就能立于人先。”
杨行听得津津有味。若说豪强和散修的区别是,豪强有扎根的势力,有背后的关系网,那豪强和世家的差距就是,缺少经书传承,缺少子弟培养,也许下一代就没有金丹了。世家则要举全族之力,花上几百年,只为培养下一个元婴。粗俗点说就是,元婴就能当世家,金丹只能当豪强。若豪强有了元婴修为,什么经书传承、子弟培养、建立关系网等等,只要有强横实力加悠长生命,这些很难吗?
“三是时机。很多晚辈问过我:为何把经书像宝贝般收着,不给族中子弟人人观看?我跟他们说,因为时机不对。筑基丹对结丹无用,结丹的丹药对筑基不合适,经书也一样。看早了,不仅当时理解不了,以后在真正需要时,反而道心难起波澜。”
杨行深以为然。帮助筑基的凝神丹,他炼丹时过早服用了,筑基时药效就大打折扣;助他结丹的《叶祖丹论》,看早了也没有助益。想到这里,他本来打算将魂柱中的《叶祖丹论》留给王喜、宅生结丹时用,看来也要等待合适的时机。
“南疆地广人稀,凡族众多,资源有限,所以入道时粗砺挑选,管它百花齐放百家争鸣,只要‘为我所用’,最符合道家原义;中原散修、豪强、官府、世家层级分明,你追我赶竞争激烈,所以要精挑细选,务求人才出自自家,此为儒家要义;西邑以一隅驭天下,讲究刑不可知威不可测,所以要令出一门,此为法家真理。”
渐渐的,场中讨论起了各地挑选弟子、培养门人的方式,依旧是荀氏老者主讲,郡守对谈,荀氏少年也偶尔接个几句,黄灰红、杨行、谢争几人完全插不进话。渐渐的,杨行也听不懂了,只是觉得:这老家伙傲虽傲,确实有两把刷子!怪不得能被察举进西邑。
最后才谈起这次的任务。说是某地出现宝物,引得散修聚集争夺,正好借这次机会,让荀氏少年参加历练。杨行的任务就是带队夺宝,与各路散修抗衡。
郡守立马跟进:派黄灰红也参与进来,专门保护荀氏少年,夺宝倒在其次。
荀氏老者勉励道:“《春秋》有言,擐甲执兵,固即死也。夺宝当合兵道,奋不顾身。”
杨行想问:经书还讲夺宝?他现在知道世家以经书为尊,此番鼓励用意简单,却显得格调极高。终于忍住了没问,用世家的方式,仅拱了拱手:只接任务,不问西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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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藏经阁出来,全程未发一言的谢争说:“很多事情我不懂,但我想劝你,走多远也别忘了自己的根。”
“我晓得。”杨行静静的看着谢争离去,回想这一路,有深藏不漏的豪强,秉公执法的郡守,深不可测的世家在,即使像曹锥、曹剑这样的愤懑散修再多,像太平道这样的底层势力再广,也无法撼动中原的根基。
这在他面前展示出一条新路来:或许可以融入这样的体制,搏出一番功名,以此为背书,再找机会下南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