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提举福建路常平公事陈桷檄等人的焦急等待中,新宋朝廷终于做出了应对建州兵变的动作:以签书枢密院事刘韐为福建路宣抚使。
等年逾六旬的刘宣抚匆匆赶到南剑州接替陈桷檄执掌平乱兵马,时间已经到了建炎元年的十月份。
在过去的一个月中,叛将张员也没闲着。
其人利用建州地理上相对封闭的优势,先后拿下建安、建阳、浦城、松溪等县,并裹挟青壮为伍,对外宣称已有数万大军,叫嚣即将反攻南剑州。
不过,别看此贼叫得这么凶,却是不足为虑。
朝廷给了他那么长的时间,张员都缩在建州不敢打出来,基本已经废了。
刘韐的注意力放在紧挨建州的两浙路同军身上。
摆在其人面前的有一好一坏两个消息。
好消息是关胜暂时还没有派兵攻入福建路,坏消息是大同帝国已经知道建州发生了兵乱,并且有所行动了。
早在十天前,大同两浙路巡抚使郭易简就已经遣使入福州,询问建州兵变的情况。
同使还警告福建方面若是迟迟平定不了动乱,没本事保境安民的话,那就自觉请同军接手建州,避免边地百姓再受兵乱之苦。
去年大同灭宋之战的爆发源就是久拖未平的光州李成之乱,今年又是如此。
尽管到目前为止,福建方面还没有发现同军的斥候越境侦查等大战将起的迹象,但没有任何人敢无视来自大同帝国的警告。
建州之乱再拖下去,恐怕真的会引来同军进攻。
其实,大同帝国会因为什么借口出兵福建并不重要。
在国际关系中,“弱”就是原罪。
同强宋弱的国际形势就决定了正处于高速扩张期的大同必然会灭宋。
更何况,新宋政权虽然已经与大同帝国建立了外交关系,但二者并没有达成任何形势的停战和约。
现在离正乾皇帝发布旨在灭宋的《讨宋檄文》还不到一年时间,两国本来就是不死不休的仇敌关系。
不需要任何借口就随便攻打对方,才是同宋两国应该做的事,双方打着打着就突然停战了才是真正的诡异。
新宋小赵官家也很清楚这一点,其人遣老刘相公宣抚福建时,就明确交待了:
尽量不要给大同帝国制造出兵福建的口实,若实在做不到这一点,则尽力拖住同军在福建路的行动。
赵构这句话的重点其实在下半句,就是要刘宣抚在福建路拖住同军,以为朝廷分担战争压力,争取更多的备战时间。
但他毕竟是统御万民的皇帝,不可能公开说出要主动引敌入室,放弃福建百姓,拖垮同军之类的混账话。
刘韐并不是习惯说话直来直去的武将,而是正儿八经的文臣。
其人哲宗元佑九年(公元1094年)进士及第,出仕三十多年来,大部分时间都在基层打转,庶务经验极为丰富。
宣和五年,刘韐曾知建州,随后改知福州,去年又入闽平乱,对福建路的情况非常熟悉,且军政皆通,确实是为小赵官家执行此任务的不二人选。
其人再次临危受命宣抚闽地,陛辞时向皇帝做了“至少守住福建一年以上”的保证,心里却是很不看好朝廷的谋划。
同宋两国打了这么多年的仗,宋人不仅在战争中逐渐掌握了一些同军的用兵规律,也在两国交往中渐渐了解到明显有别于宋制的大同国政。
大同帝国拿下两浙路已经有好几个月的时间,以其国官府治理基层的恐怖能力,应该早就稳住了地方,差不多有余力继续扩张了。
至少,抽出部分两浙兵马拿下建州肯定没有问题。
这正是刘韐“至少守住福建一年以上”的底气所在,也是其人担心的地方。
大同帝国只需要分出偏师的偏师就能拿下建州,干嘛还要从其国内增兵两浙路,影响即将开始的两国大战?
实际上,其人在陛辞时,就已经向小赵官家阐述了以福建路拖住同军的战略存在巨大漏洞,朝廷可能会两头落不着。
但皇帝却不置可否,坚持要刘韐宣抚福建,也没有改变交给其人的任务。
并不是赵构死脑筋,就知道幻想同军只会死板复制成功的战例战术。
而是同强宋弱,战略主动的大同帝国可以随便选择出兵的方向和规模,被动应战的新宋政权则完全没得选,只能硬着头皮上。
新宋朝廷除了交给宣抚福建路的刘韐一叠空白官凭文书告身外,再没有派出一兵一卒随行,后续的增援更是不用想。
也就是说,赵构从一开始就放弃了必然不可能成为同宋主战场的福建路,以将有限的力量集中起来应对两国大战。
福建路能不能守住,能守多久,都只能靠刘宣抚个人的努力了。
重任在肩,刘韐到达南剑州的当天,便从陈桷檄手中接过福建军政大权,随即派信使入建州,向叛将张员送交自己的亲笔信。
其人带着朝廷的招安诚意而来,给了叛军两个选择:
其一,叛军全员调出福建路,前往江南西路江州驻守,张员可授统制之职,其余叛军头目等皆有官差。
其二,授张员知兴化军事之职,为显示朝廷的诚意并打消叛军的顾虑,特准许其人带走三百亲兵自保,其余叛军则要打散并开出建州接受整编。
形势危急,容不得刘宣抚与叛军慢慢黏糊,其人只给了叛将张员三天的考虑时间。
收到刘韐的亲笔信,张员就知道朝廷动真格了。
继续对抗,还是接受招安,抑或真的投靠大同,必须在三天内做出选择。
其实,摆在其人面前的选择只有一个——接受招安。
移镇江州看起来还能继续抓住军队掌控自己的命运,却是个大陷进。
朝廷不给钱就杀官造反的叛军自然没有什么“忠诚度”可言,这些乌合之众之前“团结”起来对抗朝廷,只是兵变后迫不得已的抱团求生而已。
张员也只是勉强能够服众的叛军头目,并没有绝对的威望。
真要离开熟悉的建州,前往江州前线为朝廷继续做炮灰,上层头目还能逐一说服,绝大部分的底层士卒却肯定不会依。
其人若是坚持这么做,都不用走到江州,估计还没出建州,就有人割了他的脑袋找刘宣抚领赏。
投靠大同帝国也不可取,拼着掉脑袋的风险搞出这么大的事,却换不来大富贵,傻子才会这么干。
张员若是有意投靠大同,早就投靠了,哪里还要磨蹭到现在?
继续对抗更不用想,张员窝在建州白白浪费这么长时间都不敢打出来,更没信心在熟悉福建军政事务的刘宣抚手下走一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