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桓本就害怕承担起这个王朝的重担,此时又被自己的父皇套路,已经是王八吃秤砣——铁了心,连郑氏的话也不听。
僵持到了这一步,里子面子全丢光。
赵佶索性也不再装了,腾地坐起,指着赵桓大吼道:
“快给我把这逆子架出去,即位!马上就即位!”
内侍们从没见过道君如此形态,不敢抗旨,冲上去架着皇太子便往殿外拽。
赵桓本就害怕当皇帝,被内侍们架住后更是急怒攻心,拼命挣了几下没挣脱,便在急剧惊惧之下晕了过去。
不同于他的老子赵佶,其人是真晕了。
众内侍怕出事,只能停下来,一通手忙脚乱的“急救”后,赵桓才悠悠醒来。
趁着皇太子刚刚苏醒后还很迷瞪的时机,内侍们齐用力,再次架起赵桓赶至福宁殿西庑下,接受众宰执迎贺。
然后,又将木偶般的皇太子架进福宁殿,向道君复命。
如此强行走完内禅程序,早就没有力气挣扎,嗓子也已经哭哑了的赵桓却还是不肯即位。
禅让之仪说起来很神秘,其实核心步骤很简单。
其一,新旧两任皇帝移交权柄。
其二,新皇接受百官拜贺。
如此,即可证明皇位移交合乎天理人心,新皇的地位得到了所有人的认可。
因而,在宰执们赶到福宁殿等候皇太子即位的同时,朝廷百官也赶到了垂拱殿等着朝见新君。
结果,一直等到日薄西山,臣子们仍没有等到新君临朝。
其他臣子顶多是站久了腰酸腿疼肚子饿,忍一忍还能挺过去。
利益相关的给事中吴敏、太常寺少卿李纲,太子詹事耿南仲等人却不敢忍。
僵持到天黑之后,皇太子还是不肯受禅的话,不排除道君和宰执们为了朝局稳定,会再择皇子即位的可能性。
若是如此,其他的臣子还能毫无心理负担地改换门庭,一手促成道君禅位皇太子之事的吴敏等人肯定要丢官去职,甚至还有性命之忧。
李纲之前已经冲过一阵,还把道君激得风疾发作,此时不宜再冲。
吴敏和耿南仲就在垂拱殿,一直没等到赵桓临朝,急得直跳脚,眼见天都快黑了,只能硬着头皮往福宁殿闯。
皇权移交如此敏感的时刻,候在殿外的内侍如何敢让两人进殿捣乱?
双方争执不休时,太尉开府仪同三司梁师成刚好路过,吴敏赶紧呼喊,请求其人为自己二人通传天子。
梁师成也是道君信重的宦官,掌出外传导御旨之权,与很多重臣关系都不错。
其人当即答应了吴敏的请求,却没有直接出面,而是私下向尚书左丞李邦彦说了一个名字。
赵桓不肯即位,众宰执正束手无策,李邦彦适时提了一句“皇太子素熟耿南仲。”
自政和二年以礼部员外郎为太子右庶子算起,耿南仲辅佐东宫十余年,算是皇太子的绝对嫡系,其人要是劝不动赵桓,那就真没人能劝动了。
道君当即同意了李邦彦的建议,宣耿南仲进殿。
耿南仲果然熟悉赵桓,没多久便劝得皇太子同意即位。
如此,即位大典终于能够进行下去了。
宰执们由是退出福宁殿,赶到垂拱殿组织群臣恭迎新天子临朝。
结果,等了好一会都没等到赵桓。
只有梁师成从禁中跑来,告知百官:
“皇帝自拥至福宁殿,至今不知人。”
继承皇位后的第一次临朝,赵桓都能躲起来,最主要的原因当然是生性胆怯不敢面对现实。
但自己死活都要拒绝的东西,别人却硬要栽给你,换谁能珍惜?
在赵桓看来,江山本就与他无关,看着这些蓄谋要害自己的人争斗得不亦乐乎,其人自然有心情看笑话。
当然,笑话看完,该处理的事还是得处理。
不然的话,真闹出了大动乱,照样小命难保。
当前最重要的事,就是对太学生陈东的上书做出正面回应。
其人上书的“六贼”之中,蔡京作为道君最重要的助手,专权跋扈,变乱祖宗法度,不知道损害了多少人的利益,被攻讦的自不用表。
而童贯这等卑贱宦官却能执掌兵权,官至太师爵封国公,将一干饱读诗书的文臣衬托得毫无用处,本就招人嫉恨。
其人还输掉了剿除徐泽的两场最关键战役,致使大宋一蹶不振,天下正人君子从此只能在徐泽的淫威下瑟瑟发抖,不除此贼不以安定天下人心。
梁师成虽然主管出外传导御旨之权,却不怎么喜欢害人,反而经常助人。
其人自称苏轼私生子,宣称以翰墨为己任,常邀宾客鉴赏书画,题识能令其满意者,便加以荐引,朝中大臣因而称其为“隐相”。
当年,赵桓年少无知,被徐泽蒙蔽而质疑君父,为道君所忌。
郓王赵楷趁机大肆活动,企图动摇东宫之位,还是梁师成与李邦彦等人暗中相助,赵楷才没能得逞。
之前发生即位闹剧,若是没有梁师成,很有可能皇帝已经换了其他人。
严格来说,其人不仅无罪,还多次相助于新皇,是有功之臣。
但谁叫他是道君的另一只白手套呢?
李彦同样是道君身边得宠的宦官,杨戬死后,其人便主管西城括田所,侵害了无数“百姓”的利益,民怨极重,也该死!
王安中是文官,却靠跪舔蔡京、童贯、梁师成等人上位,全无文人风骨。
更重要的是,其人宣抚河东,却丢城失地,一举葬送了“两河”,害得大宋朝廷不得不迁都,损害了不知道多少权贵的切身利益,必须死!
至于朱勔,虽然主持花石纲为祸东南,还直接诱发了方腊之乱,确实罪大恶极。
可其人早在六年前就被徐泽处死,如今骨头都快烂了,且花石纲也停办了两年,再把这个死人拉出来鞭尸,确实有点蹊跷。
不过,只要看看陈东的籍贯,就不奇怪了——两浙路镇江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