恢复清白身的徐宁赶上了塘沽设县的第一班车,凭借着过硬的综合素质,顺利应聘到了巡捕一职,之后又因工作出色,升为副捕头。
经历了人生的大起大落后再回顾自己的前半生,徐宁有了很多感悟,逐渐改变自己的做人做事的一些习惯。
对比金枪班同袍的恶意构陷和表弟的拒不认亲,柴进对他这个过路囚徒给出的钱粮资助便显得弥足珍贵。
因而,其人今天见到了柴进,便情不自禁地寻上来打招呼。
散值后,徐宁寻到柴进下榻的旅邸,邀其吃酒。
徐宁的性子变了不少,柴进的变化却更大。
吃酒归吃酒,柴掌柜闭口不提当年和江湖之事,反而是一口的生意经,并请徐宁帮自己留意塘沽有无商家转让店铺。
为了表示感谢,柴进还当场拿出了一张银票塞给徐宁。
此举却让后者如同突然碰到烧红的火钳,吓得赶紧缩手。
“柴掌柜万不可如此莽撞!”
徐宁边说话边扭头张望包厢门口,确认没有人方才松了一口气。
“朝廷法度森严,柴掌柜此举不是答谢,实是害人,莽撞了,莽撞了。”
柴进见徐宁额头都是汗珠,知道他真不敢收这钱,当即将银票收回并向对方道歉。
但其人心里却是暗想徐宁小心过度,完全没有必要。
不可否认,大同新朝廷确实法度森严,基层官吏也的确远比宋辽的同行清廉,但这个清廉也只是相对而言。
大同朝廷毕竟脱胎于宋、辽两个旧王朝,基层官吏也来源于旧时代,千百年积累的官场恶习哪是那么容易改变的?
柴进这几年与市井小人打交道,早明白了什么叫阎王好见小鬼难缠。
塘沽的情况其人不清楚,但在诸城开店铺,若是不能结交几个小吏总归不踏实。
当然,新朝新气象,大同治下明目张胆索贿摊派的官吏基本绝迹,或者说以柴进的层次和交往圈子暂时还没接触到。
可正常的人情往来,吃个饭送个礼却是再正常不过。
诸城还是同舟社曾经的“首府”尚且如此,塘沽县是天子脚边,就算情况要好一些,想来也好不了多少。
徐宁确实是小心过度,经历了人生的低谷后好不容易才有现在的一切,其人格外珍惜,不敢再为了些许钱财葬送自己的前程。
略过尴尬的送钱小插曲,柴进又继续询问投资之事。
徐宁清楚塘沽一地难求,见其人如此迫切,怕是等不到朝廷放开第二批土地审批。
“实不相瞒,宁在塘沽当差几个月,也极少见到愿意转让土地或店铺的商贾,柴掌柜若是心急,宁恰好知道还有一个新去处,不知你有没有兴趣?”
“哪里?”
“天津。”
又是一个新地名,柴进显然没有听说过,徐宁不待其人询问,跟着解释道:
“朝廷刚刚批准了在黄河、白沟河与桑干河三水交汇的地方建新城,天子御笔亲赐天津县。”
“好位置啊!”
三水交汇,仅仅听到新城的位置,柴进就认定了彼处又是一个商机汇聚之地,当即来了兴趣,询问该城的具体情况。
可惜,徐宁也只知道这个消息,再具体的情况他也说不上了。
但知道这一点也足够了,柴进有了新去向,便不再纠结塘沽县的事,有心情陪徐宁聊些新朝新气象的见闻了。
吃过酒,徐宁知道柴进急着走,便陪其人寻了一艘次日大早启行前往京城的货船。
塘沽新建,常驻人口并不多,来此中转的外乡人也多是随船押送货物的商贾。
因此,塘沽县到燕京城暂时还没有开通的客船业务,一般旅人若要前往燕京城,多是搭乘顺路的货船。
当然,等得急的话,也可以寻大商行租借马车(非客运专业)。
柴进出门在外,不想太招摇,便入乡随俗了。
货船逆流而上,即使满帆状态,速度也快不了。
若是急着赶时间,就得提前雇佣纤夫了。
当然,多了雇佣人力,就得额外增加运费成本。
船主是个很健谈的辽东汉子,一路上都在向柴进介绍沿途风物。
其人进下游因三水汇聚,水量较大河面也宽,且是东西走向,无论南风还是北风都能借到一些风力,行船阻力还不算大。
进入桑干河后,河流南北走向,入秋后逆风逆流很难行。
而且,越往上游走,河道愈窄,水流越急,一路上都得雇纤夫才能通过。
在商言商,柴进打探了纤夫的雇佣价格和京城货物的交割金,便在心中默默估算从塘沽县到燕京城的运输成本。
其人算术不错,不多时便得出一个大概的结果。
商贾们当然不会做亏本买卖,可当前的河运条件不变,运输成本还是有些高。
朝廷若是不耗费巨大人力拓宽河道,以减缓水流速度,怕是几十年内都难以撑起塘沽庞大的城市规划。
但到了天津县,其人便觉得自己之前的眼光还是不够开阔。
三河交汇的绝佳位置,一旦不再成为边关要隘且通行商船后,很自然就会吸纳百姓自发来此定居。
要不了多少年,此地就会成为一个集镇,进而变成城市。
大同朝廷催化这一过程,提前在此建城,自有用意。
还在划界分区的天津城没什么好看的,柴进关心的是天津的北端,正在铺设一种他才见过的新事物——铁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