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国做事当有大气魄,大同自不可能搞不教而诛的突然袭击,即使要出兵打击夏国,也得先将外交程序走到。
好吧,真实的原因是朝廷协调燕西、河东两路进入战斗状态需要时间。
此时又正是豆类作物夏收的季节,打仗也不能耽误农时盲目大面积征发民夫。
更重要的是夏国这种国家一穷二白,只剩下烂命一条,真逼急了反而韧性极强,即使打不赢也会三天两头越境骚扰,烦不胜烦。
在有选择的情况下,夏人确实不愿意同时开罪大同和大金两国。
但大同既然非要跳出来堵死夏国的扩张方向,完全不给夏人活路,那就要做好其国发疯反扑的准备。
所以,徐泽的计划提前通知夏人,给他们留出时间做足准备。
要么不打,要打就一仗让其国输得明明白白,免得以后反复折腾。
实际上,国小民贫的夏人并不是一根筋,其国的外交策其实很灵活。
夏国当代国主李乾顺幼年即位,内有太后梁氏摄政揽权,外有宋人步步紧逼,国力日衰却无所作为。
永安二年(公元1099年),辽道宗看出梁太后擅权专恣已失人心,遂遣人至夏,鸩杀梁太后,命时年十六岁的李乾顺亲政。
李乾顺虽恨母后擅权,但也恐惧于本国受制于辽,就连摄政太后都逃脱不了辽人想杀就能杀掉的被动局面。
其人亲政后,便多次遣使入宋请和,以求借宋抑辽,争取国政的独立。
彼时,大宋已经取得横山诸部,对夏战略上处于攻势,自不会再给这个百年顽敌喘息之机,宋廷不仅拒绝了李乾顺的请和,还多次举兵伐夏,打得夏军节节败退。
面对亡国之危,李乾顺只得抛弃幻想,转而抱紧辽国的大腿,两次遣使向辽求援,才堪堪免于亡国的命运。
随后,为了加强与辽国的关系,其人又向已经即位的天祚帝请婚,得赐成安公主耶律南仙(实际是宗女)。
耶律南仙嫁给李乾顺后,生子李仁爱,被立为太子,地位比较稳固。
正常情况下,只待李乾顺归西,李仁爱便可以顺利即位。
然后,继续维系辽夏两国的宗藩关系。
当然,这只是正常情况,实际上夏国的王位传承偏偏很少有“正常情况”,反而多次伴随着腥风血雨。
原因却不是夏人野性未脱形如禽兽,而是由其国的政治特点决定的。
夏国虽然建国百余年,但封建化极不彻底,仍保留着很多党项部落时代的旧俗。
并不是夏国统治者看不到这些问题不想进行改革,而是其国的内外部压力极大,始终不具备彻底改革的条件。
像夏这种处在宋、辽两个大国夹缝中的小国,动辄就要举国动员应对大国对其发动的灭国之战,是没有资格完全封建化的。
既小又穷的夏国唯有依附于某一大国方能在夹缝中求生存,艰难维系国祚。
但过于依赖大国的庇护就会失去本国的独立主权,以至于统治者的小命都可以操纵与大国之手。
要想摆脱大国控制独立发展,就不能一直依附于某一国,朝宋暮辽,在两国之间反复横挑乃是常规操作。
国政的摇摆反映在朝堂上就不可避免的会出现亲宋派和亲辽派的路线之争,而王位更替时,这种斗争就会更激烈。
两派虽然名为亲宋、亲辽,但真正为了宋、辽利益的臣子绝对是少数,更多的人不过是因为亲宋、亲辽的政策影响其切身利益而已。
毫无疑问,过去的二十多年里,夏国朝堂亲辽派占据了上风。
而在宗主国爆发内乱,大辽被反叛的女直人打得快要灭国了,夏国朝堂的争斗也逐渐升级,救辽还是不救就是其中的焦点。
李乾顺掌权二十多年,已经相当老辣,自然能看透这些表象背后的本质。
就其本人而言,并不存在什么亲宋或亲辽,一切都只是为了维持嵬名氏(夏景宗李元昊称帝后改皇族姓为嵬名)的传承。
辽国强盛夏国就别想独立,但辽国迅速灭亡,夏国失去了庇护也同样危险,要死不活的辽国才符合夏国和嵬名氏的利益。
在国内的亲辽派占据优势的情况下,辽国有难,夏国就一定要救。
去年三月,得知金军攻入西京道,李乾顺便立即派出五千兵马援助大同府。
但金军进展太快,夏军尚未进入辽境,西京大同府便宣告失守。
李乾顺本就是做样子以应对国内的亲辽派,自然乐见其成直接命令援军回师。
其后,天祚帝逃入阴山,辽国群龙无首,亡国之势尽现。
李乾顺审时度势,预感辽国撑不住,及时作出战略调整,立即派遣大将李良辅领兵三万“救援”大辽。
这一次,夏军确实是真心救辽,也真想跟金军干一仗,让金人见识夏人的力量,以确保辽灭后本国的安全。
可惜,金将完颜娄室不给面子,于耶俞水河畔一战就打得夏军大溃。
军事上玩不过金国,李乾顺便想在政治上做文章,其人两个月后又遣大臣曹价向天祚帝恭问起居,并献上粮饷。
今年元月,出兵辽境,与金人“对峙”以支援辽主。
五月份,得知辽军再败,又遣使迎驾,请天祚帝入境。
李乾顺做的这一切,一直都是与耶律延禧进行利益交换——既然辽国灭亡不可避免,那就趁着辽国未灭送一些土地给夏国,以增强夏国的国力。
偏偏天祚帝做事不痛不快,即便西京道被金人占了绝大部分,他也不愿割地给夏国。
而金军使者完颜照里和萧吴十虽然警告夏国交出耶律延禧,却闭口不提领土争端,让李乾顺看到了大金的大气魄,其人早就已经动摇了。
只是,夏国朝堂局势复杂,李乾顺虽是国主,也不能冒着朝堂大乱的风险随意改变政治风向而轻易答应金人的要求。
但对臣子们来说,国主在更换宗主国这种大是大非面前不表态本身就是明确的表态,自然有聪明人为国主当先锋打头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