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际上,这条道路虽然难行,可对千余人的小部队行军影响并不是太大。
去年,金主完颜阿骨打御驾亲征,突袭正在大鱼泊逗留的天祚帝。
反让耶律延禧玩了一出诱敌深入,远遁数百里赶往石辇驿聚集大军后,反包围了尾随而来的完颜宗望部金军,若没有耶律余睹这狗辽奸舍命相救,完颜宗望早死了。
彼时,天祚帝走的就是这条道路,只是方向相反而已。
萧乙薛一直跟着皇帝,对沿途的情况还是比较熟悉的。
因此,对萧乙薛来说走北线远比走南线更安全。
此后两日果然无事,全军也渐渐放松下来,夜宿于一处叫做野羊沟的山谷之中。
辽人的战法不同于汉人,即便是行军途中的宿营,也更注重远距离警戒和部队的机动作战能力,营盘放得很大。
但通常以长枪为墙,营寨比较简易,防御设施也不多。
游牧民族的军队经常穿梭于荒漠和草原上,也没有那么多的树木供军队砍做营寨。
不过,萧乙薛并没有大意。
其人发现耶律大石的异常后,便一直保持着高度警惕。
萧乙薛巧妙地利用了山谷的地形扎成简易营地,安排了警戒哨兵,半夜还亲自起来巡营一圈,发现没有什么问题后才放心睡下。
寅卯交替,天色将明尚未明,正是官兵睡得最沉的时候,几个黑影从营中摸到了警戒哨兵的身后。
几声箭矢破空声后,观察着营外的警戒哨兵倒在了血泊中,至死都没想明白向其射出的箭矢为什么会来自自己的后背。
随即,营门大开,一支火把被人高高举起,在空中划出葫芦状图形。
不多时,一队两百人左右的骑兵用布包裹着马蹄,从南面悄无声息地摸进了营中。
直到此时,熟睡中的辽兵还不知道敌人已经入营。
内鬼加夜袭,之后便是借着东南风杀人放火的老戏码了。
野羊沟之战从一开始就是毫无悬念地一面倒屠杀,当熟睡的萧乙薛被两名亲兵喊醒时,营中早已大乱,到处都是恐怖至极的砍杀和哭喊声。
“哪里来的敌人?”
萧乙薛很快就清醒了过来,但亲兵发现不对就冲到了帐中,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情况,只知道敌人来自南面。
三人刚摸出了军帐,一队敌骑便直奔他们而来。
“耶律大石,果真是你这个吃里扒外的贼子,竟敢背叛陛下,你不得好死!!!”
漫天火光中,萧乙薛看到了耶律大石阴沉的脸,当即想明白了发生的一切。
后者根本没有理会其人的咒骂,闷不吭声地带人冲了过来。
手起刀落,萧乙薛的头颅高高飞起——
是夜,辽国东征偏师遭叛徒耶律大石出卖,西上阁门使坡里括没能跑出帐篷便被活活烧死,殿前都点检萧乙薛意欲组织兵马反抗而英勇战死。
这一次,耶律大石丝毫没有顾忌死在山谷之中的是自己的族人,带着心腹人马左冲右突,见着敢于站起的人就砍,看到没有燃烧的帐篷就点。
鲜血染遍了其人的战袍,火光照进其人的冷漠的眼底,耶律大石透着幽光的眸子中闪烁的全是血与火的颜色。
天明,野羊沟的火还没有彻底熄灭,但杀戮已经停止。
忽略掉混乱中逃走的少数人,山谷中只剩下了一地死尸,以及被大火或刀枪所伤只能哀嚎的待死者。
空气中还弥漫着人肉焦糊与血腥混合的恐怖气味,耳中听到的是此起彼伏的呻吟哀嚎,惊恐万状的三百多俘虏尽皆被聚集到了一起,等待未知的命运。
耶律大石在自己的铁杆心腹簇拥下,骑马来到众俘虏跟前。
“两百多年前,太祖皇帝带着挞马部(扈卫队)横扫小黄室韦、越兀、兀古、六奚、比沙笰、室韦、于厥等族,又以武力平定内部叛乱一统契丹八部征服了草原,才奠定了我大辽日后东灭渤海,南取燕云、北服阻卜、西压黑汗的强大国势。”
身上尽是血污和烟尘的俘虏们跪伏在地,瑟瑟发抖地听着贵人的演讲。
以这些卑贱士卒的有限见识,大部分人其实并不能准确理解耶律大石要表达的意思,却不妨碍他们得出等贵人的讲完话自己就有机会活下去的结论。
所有人都竖起耳朵,生怕错过了关键信息。
“大辽的崛起来自于草原,来自于杀戮,来自于无所畏惧的诸部铁骑!大辽在血与火中诞生,在杀戮与征服中壮大,在扩张与兼并中走向辉煌!”
耶律大石也是一身血污,语音低沉,但话语中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
“两百余年的时光铸就了大辽的荣耀,也消磨了辽人斗志,很多人已经忘记了先祖开创事业的艰难,忘记了大辽所向无敌的力量源泉,忘记了我们的根基所在。他们只敢缩在云中汉地,幻想守着云中躲躲闪闪,就能赶走敌人。”
少部分俘虏听出了这个贵人是在攻击天祚皇帝,但小命尽在其人手中,却不敢吭声。
更多的人则是沉浸在耶律大石极富煽动性的语声中,渐渐忘记了不远处待死袍泽的呻吟。
“但,我,大圣大明神烈天皇帝(耶律阿保机)的八世孙——耶律大石,没有忘记这一切!堂堂大辽,普天之下最强大的王朝,不应该,也绝不会被曾经的仆从女直人打倒。”
耶律大石环视众人,斩钉截铁地道:
“两百年前,太祖一统草原,将桀骜不驯的女直人踩在了脚下。今天,大石也要重走先祖的路,再次打败忘记了教训的女直人!你们,谁愿意成为我的挞马(扈从)?”
贵人的演讲终于结束,只要不是傻子,都知道此时该如何选择了。
“小人愿意!”
“好!”
耶律大石将自己的弯刀掷到俘虏们身前,手指不远处还在呻吟的伤兵。
“给他们一个痛快,证明你们还有先祖的血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