种师中心中愤怒异常,却不能给这些丘八们甩脸子。
实话说,对比以往,经过这几年多次平贼剿匪的锻炼,包含京营禁军在内的宋军兵卒已经敢战了很多。
相对而言,种师中麾下的官兵表现中规中矩,并不算差。
而且,皇帝不差饿兵,出兵前先给开拔钱,打了胜仗要给赏赐钱,打了恶仗也要给压惊钱,此乃大宋禁军的优良传统,谁都不能破坏这个规矩。
毕竟,其人率领的不是为了恢复家园可以少要赏钱的河东兵,不能对京营兵卒提过高不切实际的要求。
发下赏钱给将士们压惊后,种师中带便命各部依次返回营中。
时间还早,但种师中戎马一生,自是知道此时士气已堕,今天已经不可能再组织进攻了,十六门“威冂大将军”也只能暂时抛在外面,等下午再说。
回到营中,种师中愁肠百结,苦思对敌之策。
其人原本计划每日攻城不停,尽量在一旬时间内磨掉敌军这座坚固的营寨,解除后顾之忧后再前往西线,合兵拿下清源县。
但看麾下官兵的表现,这么短的时间根本不可能攻得下来。
不能再这么大呼隆,必须改变策略,重新精选人马,并提前许下打到什么程度就拿相应钱财的新赏格才行。
不过,种师中很快就不用考虑攻打同军营寨的问题了,因为形势突变,更加紧迫的任务摆在其人面前。
未时三刻,派往清源县联络姚古、刘光世、折可求的信使浑身是血的逃了回来。
其人没能靠近清源县,更没见着友军主将。
离着清源县还有二十多里,信使就见着了正在押送十几名俘虏往南走的同军小队。
对方也发现了其人,并立即展开追击。
好在信使备有双马,很快就逃脱了。
能做信使的都是机警心细之人,自不会就这样跑回去复命。
因为仅凭眼前看到的情形,无法判断究竟是同军与西线人马围绕清源县进行的外围战获胜,还是整个西线三路人马都崩了。
为了搞清楚清源县发生的变故,信使又折了回去,最终找到了一名藏在树林中的溃兵,从他嘴中得到了姚经略兵败的消息。
该溃兵隶属于准备攻击郝思文部的河东府第三将,其人看到姚平仲率领的马军被同军击败时就果断转身跑路,是最先跑路的一部分人,有带动本将人马溃败的“功劳”。
由于逃跑太果断,这个家伙实际上并不清楚姚古究竟有没有败,更不知道刘光世和折可求两部的消息,支支吾吾说不清楚。
军情紧急,信使不敢再耽误时间,打算带其人返回大营向种师中复命。
二人走到藏马处,心中有鬼的溃兵突然发难,欲要独自夺马逃命。
好在信使足够机警,避过了致命一击,并最终搏杀了对方。
但其人在打斗中也受了不轻的伤,坚持回到阳曲大营时已经成了一个血人。
信使带回的消息非常重要且及时,西线肯定坏事了。
也许姚古最终稳住了大营,这一仗只是局部战场的小败;也有可能是大败,三路尽溃的大败!
仅凭有限的情报并不能确认西线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可用兵持重的种师中却不敢赌。
其人立即派出多拨信使,传达如下命令:
其一,正在攻取百井寨、赤塘关的兵马速速撤回;
其二,榆次县守军严防敌军偷袭。
其三,寿阳县张灏收束兵马,随时做好撤退的准备。
其四,告知河东路宣抚副使张孝纯西线发生的巨变,并汇报本军即将转移之事。
一方面是短时间内不可能攻得下同军的营寨,另一方面是随时有被同军切断后路的风险,种师中不敢再在阳曲城下耗着,立即组织本部人马向榆次县转移。
情况危急,敌军随时都有可能出现的情况下,组织数万大军的撤退比向敌人发起进攻的风险还大。
种师中担心麾下将士得知西线可能已经崩溃的消息会当场大乱,击鼓聚将后,不敢告知众将实情,只说敌营急切间难下,后方又发现了敌军小股人马扰乱本方粮道,大军先回榆次县休整再从长计议。
都统制虽然刻意瞒着众将,可在场之人没有一个是傻子。
隔着三十里就立下一营,还怕同军小股人马扰乱粮道?
前去攻打百井寨、赤塘关的兵马还在路上,朝廷宝贝得不得了的十六门“威冂大将军”也在敌人营寨前没有拖回来,都统制却要如此急急忙忙的退兵。
京营军官个个比猴儿还精,如何不知道肯定是出了大事!
这帮家伙打仗不行,观风向看眼色的能力却一个比一个厉害,皆装作不知道,只要撤兵时别让自己殿后就行。
受限于道路宽度,数万人向榆次县必须转移必须分成数批,并卡好时间点。
其实,大军从辽州出发后就一直是这样,前队与后队隔着最远时拉开近二十里。
这是军队常态,因此有功劳抢着当先锋,有危险千万莫殿后。
种师中见关键时刻没人捣蛋,安排撤退序列时,便宣布由自己率西军人马亲自殿后,等攻打百井寨、赤塘关的兵马撤回再走。
不谈众将回到各自营中如何发挥出色的口才,动员麾下的兵爷爷们才来就又开拔,反正各部尽皆在预定的时间出营。
至于有没有按要求携带装备给养的细节,情况危急,就不能求全责备了。
只是,大军尚未撤完,就有信使急报:
敌军突然从永利监南杀出,击溃了撤退的兵马,已经向阳曲城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