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少宰王黼被贼首徐泽凌迫的三天前,赵宋的另一位重臣也遭遇了人生中最黑暗的日子。
匪过如梳,兵过如篦。
河北西路信德府(原刑州)尧山县很不幸地迎来了一群快要沦落为匪寇的溃军。
仅仅是过了一晚,城中就有六家大户被朝廷大军“借粮”。
乱世之中,有枪就是草头王。
大宋还没有亡,河北西路也没有乱,但任谁见到堂堂太师率领的“朝廷大军”兵甲不全,官兵面上疲惫、惊恐和戾气交织,也知道忤逆了他们,马上就是乱世。
好在被“借粮”的几家家主都非常识时务,积极配合,笑脸相送,倒是没有出现刀兵相见,家破人亡的恶性事件。
正常情况下,这种过境溃军不可能久留,最多住上一两晚就会走,真没必要为了身外物招惹这些过路神仙。
实际上,溃军确实没想在尧山常驻,次日一早就收拾好行装,只待早饭后再次拔营,送走了这批瘟神,折腾了一宿的尧山将再次恢复平静。
忠州防御使辛兴宗刚把一包首饰装进鞍袋中,辛道宗就闯了进院中。
“二兄,那老阉货不愿走!”
辛兴宗抄起马鞭就向自己的四弟抽去,低声喝骂。
“嘴巴放干净一点!太师可是咱们的衣食父母!咱家老子当年都要听他调遣的。”
辛道宗一把抓过兄长的鞭子,嬉皮笑脸地道:
“嘿嘿,这院子里不就是咱两兄弟嘛,怕啥?”
“哪也不行!现在形势还不明了,留着他还有大用,要是出点意外,咱们再到哪里去寻个太师来?”
“好好好,我听二兄的就是,现在咋办?”
辛兴宗没有回答四弟的提问,反问了一个问题。
“杨总管是什么意思?”
“那老狐狸怎么可能有准信,让我问二兄呢。”
二人说的“杨总管”乃是泾原路经略安抚使兼知怀德军事,怀德军都总管杨炯,字惟忠,也是当前除了童贯以外职位最高者。
辛兴宗的职务虽然不算高,但其人是前湟州知州辛叔献的次子,三个弟弟企宗、道宗、永宗,以及堂兄弟彦宗、庆宗等皆在军中为将,势力不小。
这次兵败,随征的兴宗、道宗和庆宗三兄弟逃跑时竟然一个不落,在溃军中颇有话语权,杨炯才会征求他的意见。
“你在这里等着,我去劝劝太师。”
辛兴宗向有主见,丢下四弟就出门去寻童贯的住处。
当日,童贯屯“数十万大军”于南乐镇,因后路被截,同军将至,极端恐惧之下,官兵竟然失去控制,争相奔走,大半人马折在了黄河中。
彼时,过河的官兵本有数万,但童贯以下将帅尽皆胆丧,什么都顾不上了,只想赶紧跑路,跑得离同军越远越好。
败军跑了整整一夜,直到次日未时,所有人又饿又累,实在跑不动了,童贯才清醒过来,急忙命人清点手下兵马。
清点的结果让他欲哭无泪,跟上其人的兵士仅剩四千余,到了这个时候,童太师才知道大祸临头——该如何向天子交代?!
其实,彼时若能定下决心留在原地,并派人四下收拢溃兵,至少能得万余人。
但夜渡黄河的恐怖场景还历历在目,众人皆已丧胆,谁还敢留下来面对随时都可能出现的同军?
再说,几十万龙精虎猛的大军都败得稀里糊涂,冒着奇险收拢仅仅万余胆气已丧的溃兵又有什么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