兀术回答的就是父亲在行刑前,亲口说出的理由,规规矩矩的“标准答案”。
阿骨打伸出大手,摸了摸兀术的额头。
“傻孩子,那我问你,辽主这些年,除了在中京,其他的时间在哪里?”
“上——”
兀术张口刚说一个字,就愣住了。
辽主四季捺钵,在中京道待的时间极短,大部分时间都待在上京道和南京道,南北两处的捺钵地点,距离迪古乃和娄室二人的防区都要比中京道近得多。
阿骨打见儿子终于有些明悟,又问:“斡鲁古这件事,你怎么看?”
这事同样发生在去年二月,劾里保、双古等人向皇帝告状,说咸州都统斡鲁古知道辽主在中京,却不去征讨,粮草丰足也不以实相告,攻打显州时所缴获的人口、财物、牲畜多数自己拿去了。
阿骨打命令完颜阇哥(阿骨打异母十一弟)代理都统并查问此事,斡鲁古因此降为谋克。
前面挨打的迪古乃和娄室,以及这个斡鲁古,都是父皇的嫡系,咸州处在辽阳和会宁中间,位置也非常重要。
娄室挨打半个月后,报告说黄龙府地方偏僻并且非常遥远(黄龙府距离会宁府很遥远?),应当派重军把守,父皇便命娄室为万户,节制各路谋克,镇守黄龙府。
兀术突然意识到这中间有很多秘密,不是自己能够插嘴的,张了张嘴,没敢接话。
阿骨打接着问:“典雇良人诏和匹里水路的事,你还记得不?”
去年六月的时候,阿骨打针对国内积习难改的问题,下诏禁止贵族凌辱虐待典卖自身或雇佣来的平民奴仆,以及加倍索取赎身钱物的行为。
一个月后,他又下诏说:“匹里水路的完颜术里古、渤海大家奴等六谋克的人民贫乏,往年总要吃官粮救济,还要专门安置到可以打鱼打猎的地方。现在经过的时间这么久了,是丰收了还是减产了,你们可以把这些具体数目如实报来让我知道。”
兀术脑子里一片混沌,无助地看向阿骨打,突然意识到自己的父亲已经不似曾经那般雄健,就连两鬓的头发白了好多。
“扶我起来。”
完颜阿骨打坐得久了,想起来活动活动,却发现腿有些无力。
“父皇!”
“声音小点!”
完颜阿骨打看了看殿外的侍卫,轻声训斥道:“叫什么叫!我一两年时间还死不了。”
起身后,在殿内活动了好一会,阿骨打才感觉重新获得了对双腿的控制权,心中一阵感慨,这天下真是没有什么是永恒的。
包括自己的身体,还有这正在崛起的国家,表面看起来都和正常的没两样,但骨子里却是这样那样的问题。
曾经的他豪情万丈,以为自己的金国必然会把辽国踩在泥里蹂躏,但见识过同舟社徐泽的种种手段后,他却开始怀疑这一切了。
金国——
不!
原本的生女直联盟就有很多问题,阿骨打曾以为建国就能消除这些问题,没想到建国后,这些问题更严重。
尤其是与同舟社频繁互使、互市后,对同舟社的组织结构有了更深了解,对比之下,这些问题便更加显眼。
这就是落后势力崛起的悲哀,只打仗什么都好说,但一停下来,各种问题就不断出现。
越是这样,越不能只想着打仗,不然的话,辛苦一场,最终全送给南边的年轻人。
年轻,就是好啊,若是能年轻二十岁,完颜阿骨打也没今天这么多感慨了。
但阿骨打还是阿骨打,哪怕明知时日无多,仍要努力争取,只要不放弃,这天下就没人能击败自己!
“兀术,备马,今天陪我去打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