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泽之前有交代,鲁智深禁足期间要参禅念经。
其人初时不耐,鲁大师虽然不敢再惹是生非了,但也不可能坐得住禅,更念不进经。
但教导他的邓尤,可不是一般人。
邓师兄本就是极有慧根的高僧,后来蓄发为山贼头领,再又供职于军中,经历非常丰富。
与其经历刚好相反的鲁智深,江湖经验和人生阅历远非邓尤可比,在师兄面前,仿若三岁小儿,耍不了半点滑头。
邓尤不仅能看透鲁师弟的小心思,还能掐住其人的命门。
徐泽知道鲁智深无酒肉不欢,特意吩咐孙石供给寺中,但同舟社不养闲人,想吃肉喝酒,拿钱财或劳动来换。
吃多少喝多少,则全由邓尤掌控。
想吃肉喝酒?
没问题!
先把院中的那堆柴火劈了,再给师兄背一段《般若心经》。
不会背?
太可惜了!
那么大一锅狗肉,师兄一个人肯定吃不完,怕是要倒掉大半了。
会背啊,那快点,狗肉冷了可就不好吃了……
如此,鲁智深在军纪、佛法和酒肉的三重加持下,竟然在清凉寺中安心住下,且真的修行起来。
山中无甲子,寒暑不知年。
在参禅打坐、念经换酒中,数月时间匆匆而过。
得邓尤的“悉心教导”,鲁智深这些时日颇有进益,言行举止渐渐有了些许僧人的模样。
其人浮躁不羁的心,似乎也在佛法的浸润下,渐渐静了下来。
当然——是不可能的!
堂堂鲁大师,岂能为了区区一点酒肉,就出卖自由洒脱的灵魂?
何况,喝个酒,又要劈柴又要背经的,累死累活忙半天,还不能喝个痛快!
娘娘山的层林遮不住他的眼,
清凉寺的山门锁不住他的心。
莱阳县的众生也不明白他对自由的渴望。
生性爽利的鲁大师是关不住的!
清楚这一点的徐泽也没想过真能关住他。
同舟社奉旨平乱,兵入潍州乐昌前,邓尤便按照徐泽之前的吩咐,放开了对鲁智深的禁足,准许其人自行离开。
只是,彼时朝廷正在全力围剿京东乱贼李子义。
从陆路走的话,十有八九会被官军当做红五营贼人的细作给抓了。
何况,鲁智深本来就是上元夜惊天大案的“通缉犯”(实际并未通缉,但他自己不知道),落到官府手中,绝对没好果子吃。
坐大船走海路的话,不论是直下江南,还是北上高丽、辽东,都很方便。
但生来胆子就比天大,说走就走的鲁大师,却对浪起潮涌的大海心怀莫名恐惧,死活不敢上船。
暂时走不了,山上又待不住,鲁智深索性下山,到据说热闹胜东京的之罘湾去“云游”一番。
只是,下山仅仅几天时间,其人就回到了清凉寺。
就像同舟社的军纪和西军中的纪律,是两个完全不同的概念一样。
之罘湾的热闹也与东京的热闹完全不一样。
之罘湾热闹中带着秩序、忙碌和进取,与东京的纸醉金迷、穷奢极欲有着本质的区别。
登州的百姓也和别处也完全不一样,有着鲁智深还无法理解的“主人翁精神”。
无论他走到哪里,吃饭、歇脚,都有人盘问他这个佛法不精的酒肉僧。
即便是单纯的走路,道旁乡人们看他的眼神,也和军中斥候有些类似。
在这里,渡牒和光头什么都证明不了,“行脚僧人”的身份也没人会买账。
登州虽然繁华富庶,但百姓为富不仁,对僧道几无敬畏之心,化个缘都要磨唧好半天。
再有钱的百姓也不喜施斋,跑细了腿磨破嘴化个缘,还不如到码头上去扛麻袋来得利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