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红五营从起事之今,表现出的极端克制,让他们颇为失望。
审查冤案确实能够邀买人心,但有冤者永远都是极少数。
既然不能身受,自然无法感同。
小民从生来就是最底层,他们本来就没有什么真正的权力。
一切都可以被肆意剥夺的下户小民,即便被卖到上户人家,也是他们的福分。
真正的底层小民是不会有冤的,绝对不会有!
连真正的权力都没有,生来就是错误的人,
怎么可能有冤情?
又能有什么冤情!
红五营假模假样的减租减利,也不会让他们真正感激。
因为这些政策虽然确实让他们获得了一些利益,但这些利益需要他们用双手去创造,短期内很难看到成果。
而且减租减利实际上也保护了上户的利益,阻止了一些下户借复仇之名,把上户踩在脚下,然后分他们的田产,抢他们的浮财,睡他们的小妾!
红五营不仅带不来马上可以兑现的利益,还改变不了他们生存的现状。
州里的知州在动乱中跑掉了,县里有扒皮之名的知县老爷也被杀掉了,
但衙门中的押司、都头、观察们都还在,各村的保正、保长也没变。
红五营可以不要县令,却没法不依靠这些胥吏来管理一地,更没有足够的人才去接管遍布各地的乡村。
在失去州县官员的监督和统筹后,各地各级的行政运转机构大多失去了往日的统筹,基本是凭着惯性在运转。
这种状态长期下去,绝对要出大乱子。
实际上,红五营控制区内的行政运转效率已经在下滑了。
动乱之初,新的矛盾掩盖了旧的矛盾,或是矛盾的对象被消灭,还能看到欣欣向荣的假象。
但在红五营迟迟不拿出进一步的改进方案,新旧交替的红利也即将吃完后,小民们对这种不安定没希望的状态开始厌倦。
因为,处在“战区”之中,他们还要承受官军打回来祸害乡里的压力。
朝廷指望这些人造贼人的反是不可能的,但贼人指望获得他们的真心支持也同样难。
而在红五营的控制区以外,小民们更是对这些只制造乱世,却不“替天行道”的贼子持有敌意,在心里咒骂这些祸乱天下的贼子。
毕竟,在大宋的日子过得再艰难,也远比命如草芥的乱世要强得多。
如果硬要在跪着生和站着死之间做选择,绝大部分的人只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前者!
这就是乱世将临的人间百态,荒诞而又真实。
每个人在选择自己“正确”命运的同时,也将乱世的脚步再向前推进一步。
但,当一些人迫不及待做出自己“正确”的选择时,
那个促使他们做出命运选择的红五营,却在势力正盛,明明可以灭国的情况下,
以极快的速度和所有人都始料不及的方式,结束了这场战争——红五营接受朝廷招安了!
刚刚形成的乱世狂潮,以比其兴起更快的速度,毫无征兆地突然退去。
让所有迫不及待跳入这狂潮中畅游的野心家们措手不及。
前一刻还是搏击风浪的弄潮儿,做着红五营和朝廷打生打死,自己躲在后面捡漏的春秋大梦。
后一刻就变成了搁浅的鱼虾,只能不甘心的蹦达几下。
要不怎么说,政和八年的大宋国势如同过山车般急速狂飙翻转呢?
这种被命运无情操弄的感觉,真是让人~
正如后世某位哲人所说:
也许,这就是人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