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初一,是普天同庆、阖家欢聚的日子,受汉文化影响极深的辽国同样也过正旦佳节。
辽天庆六年(公元1116年)的正月初一,尽管面临北面女直人的巨大压力,东京道辽阳府还是特意下令,准许百姓正旦日纵酒夜饮,以庆祝新的一年。
亥时将尽,东京留守官衙内仍然灯火通明,大辽东京留守萧保先并未与家人团聚。
自女直人起兵后,辽阳府作为镇压女直人的“东线”大本营,虽然也在不断收缩防线,但仍然保持对女直人的压制之态,主要得益于这位国之干臣的竭力维持。
萧保先深谙张弛之道,战时必得强硬,以铁血手段维持城内稳定,但长时间的备战戒严之后,允许百姓适当放松也是必须的。
只是,辽阳府的形势非常不稳定,别人能纵酒狂欢,他这个留守却是不敢有丝毫的放松。
半个时辰前,他刚巡察慰问完城防和各职司值班值守人员,回到官衙,还顾不得休息,处理着这几日积压的公文。
东京道本是“海东盛国”渤海故地,大氏在此统治两百年,根基极为深厚。
当年,辽太祖耶律阿保机力战二十余年才得到其地,为确保渤海国到契丹直接统治的顺利过度,耶律阿保机改渤海国为东丹国,任长子皇太子耶律倍为东丹国王。
这本是个非常英明的决定,却因为阿保机回军途中暴毙,铁血皇后述律平不喜深受汉儒文化影响的长子耶律倍,拒绝了群臣迎立嗣君的建议,改由自己临朝称制一年四个月之久,而后,又逼耶律倍让弟弟耶律德光继位。
耶律倍愠怒之下率数百骑准备南投后唐,被巡逻兵马发现而阻遏,述律太后倒没有怪罪,仍让他回东丹国。
天显三年,辽太宗耶律德光升原渤海国辽阳为南京,命耶律倍从东丹国的都城天福徙居于此,实际就是将他软禁起来。
两年后,被母、弟至亲和国人全都抛弃的耶律倍携带亲从,从苏州镇东关乘船,载书数千卷浮海至登州,投靠了后唐明宗李嗣源,赐名李慕华。
耶律倍流亡出海前,还在镇东关海边立下一块木牌,上刻《海上诗》:“山压大山,大山全无力。羞见故乡人,从此投外国”,以表达自己被逼外逃的满腔悲愤。
之后,东丹国撤销,接着石敬瑭割燕云十六州,辽国改幽都府为燕京析津府,辽阳府由南京改为东京,地位进一步下降。
辽国立国之初的一系列政局变动,使得朝廷对东京道渤海故地的消化非常不成功,官府对辽东广大地区的统治基础极为薄弱。
渤海遗民不愿接受契丹落后残暴的统治,一再奋起反抗,先后建立了定安国和兴辽国等反抗政权,虽然都遭到了镇压,且强行迁走大量渤海百姓,但本地反抗的根源并未消除。
辽东长期无序的局面,又为女直人的崛起创造了极佳的条件。
渤海国的建立者渤海高王大祚荣出身靺鞨族(古之肃慎),该族分为粟末靺鞨、伯咄部安车骨部、拂涅部、号室部、黑水部、白山部七部。
黑水部便是后来的女直族,大祚荣立国时,黑水部就为渤海国的建立立下了汗马功劳。
女直人起事后,完颜阿骨打就公开宣传女直人和渤海人是兄弟之族,理应携手推翻辽国的腐朽统治,这一说法是有事实依据的,并非强拉亲戚。
如今大辽风雨飘摇,女直人在侧,城内又多有渤海人,身为东京留守的萧保先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极力维持这已经四处漏风的东京道。
“老爷,夜已经深了,城内无事,老爷早些安歇吧。”
忠实的老家仆眼见萧保先仍然在操劳,担心主人的身体,忍不住提醒道。
“什么时间?”
萧保先工作太投入,没有注意更鼓声。
“回老爷,已经子时三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