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上中天,哑猴用爬山虎编成的草帽已晒脱了叶,路旁树上此起彼伏的蝉鸣却越发响亮。
途经一条小河,徐泽喊哑猴下马,牵马饮水,并解下马鞍上只剩下一点水的葫芦,慢慢地啜了两口,旋即递给哑猴,少年倒是精神,摇摇头,直指小河。
“戏水可以,不要喝!出门在外,万不得已,切莫喝生水。”徐泽严肃的说。
这少年应是幼年吃了不少苦,瘦瘦弱弱的,身材比同龄人明显小一号,即便跟着自己养了一年,也没长多少肉,兴许不止小时营养没跟上,也可能是肚子内有寄生虫,或是其他暗疾。
延安府边僻,缺医少药,少有的几个郎中只是长于金创跌打,均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有到东京看看了。
哑猴仅仅洗了个脸,打湿了手臂小腿,又抄起一根树枝,走向对面河岸的蔺草丛,一顿抽打,惊走一片飞虫,倒是没看到蛇。
而后,用匕首割了一捆蔺草,简单编成两大块,拖回来搭上马背。
徐泽静待少年做完这些,说:“走吧,此处有河水,附近应该有人烟,找到了,就先休息,晚点再走。”
果不其然,顺路走不到半个时辰,便看到了一户人家,只有一个瞎眼老妇人在家。
时人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早晚两餐,中午一般都还在地头忙活着,只有不便行动的老弱才会留在家里。
徐泽考虑到还要行很远的路,借灶煮米吃了饭,顺便烧半锅热水,装入葫芦,剩下的正好够二人喝饱,再给老妇人十文柴火钱。
哑猴将蔺草搬来,铺在路边的树荫下,二人便靠着树休息。
未时,太阳西偏,复又行,至亥时,进入甘泉境内,方见路旁有一旅邸,徐泽略一计较,还是决定投宿。
食罢,稍作擦洗,躺下后,回顾这一天行程,二人无甚负累,走的又是坦途官道,一日却只走了七十里,徐泽对这个结果不太满意。
徐泽没有自虐倾向,今日之所以弃马步行。
一则老马确实不堪重负,无法供他长途骑乘。
再则大宋少马,百姓日常赶路,禁军行军打仗,大部分情况下都只能是靠一双脚板走。
而且,此时的交通状况,不管是投送能力,还是道路平整、沿途治安、周边补给等等,和后世相比,基本是两个概念。
不深入调查,切身感受,很难得到第一手的资料。眼高手低,只凭他人总结的所谓经验做事的人是成不了大事的。
日后,一旦占据梁山,必然要行军打仗,届时人多道必堵,粮草辎重行进更缓,沿路还得扎营造饭,更是费时,若还是这般,做甚大事?
冷静分析原因:
一是出门时间太晚,天气炎热,行路空耗体力还走不快;
二是准备不足,野营、防雨器具皆无,一个葫芦容量明显不足,反倒是哑猴更有经验,一路不停的用蔺草、竹子等制作一些有用的小玩意;
三是沿途路况不熟,行程起止全无计划,太随意。
再则,此时山野人烟不密,旅人更稀,旅邸经营不易。
通常两城之间,按旅人平均脚力需行天数,分为若干段,旅邸村舍大多设在这些节点上。
也就是说,每日能走多少路基本是确定的,贪了行程就会面对前不着村后不挨店,露宿山野的窘境。
而且,人还可以强撑,马却必须补充水草,并适当休息。
实际上,马这种生物远比人娇贵,非常不耐炎热和连续奔波。
乡野的夜间几乎全无灯光,若是无月之夜路更黑,山间虎啸,草中狼嚎,蛇蚁鼠虫遍道,危险多多。
虽然这几天临近月中,月光很亮,无需举火而行,但为了安全起见,即便夜间凉爽,赶路也非上选。
次日卯时,简单早餐,结算了一夜花销,并问清了前路两百里的沿路村社馆舍情况,用纸片画了一张草图请掌柜确认,顺便购买了今日干粮和一小包食盐,最后连掌柜自用的葫芦也买下并灌满了开水,共计花费二百二十文。
次日,哑猴一路坐在马上,用已经晒干的蔺草编好了一顶草帽、两双草鞋及四个小草袋,袋内乃是干粮和一路休息时采摘的各色野果。
夜间投宿洛川北驿站,这也是宋朝一大特色,官办事物但凡能赚钱增加国库收入的,都可用于经商创收,就连用于传递军事情报的人员途中食宿、换马的驿站也可以商用。
当然,掌柜和堂倌也是驿卒兼任。
没错,就是有正规编制的兵卒,其他朝代,兵卒从事它业乃是禁忌,本朝却是堂而皇之。
惯走夜路必遇鬼,第三日晚,在宜君与同官交接的山道上,徐泽便遇到了剪径强人,只是那厮见二人警惕非常,且徐泽背弓负剑持枪,明显是硬茬子,乃唾地而走。
……
话分两头,徐泽离开延安的第四日,其人的师父王进也到达了出守的塞门寨。
此寨位于延安府西北,与平戍寨、殄羌寨三位一体,控扼西夏龙州方向的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