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圣明,正是如此。”高务实很是欣慰,皇帝已经明白了权力背后究竟站着什么,因此只要自己把日本当前的局势向他一分析,他自己就能立刻得出结论,知道日本两派之间早晚必有一战。这位自己三十年前的同窗,已经是个成熟的皇帝了。
“你说对于京华而言‘可伐在敌’,也就是他们内部有这样的矛盾,迟早必有一战,故京华可以趁机伐之?”朱翊钧思索着道:“那么,何谓‘不必伐’?”
“不必伐在我。”高务实道:“京华经营对倭贸易凡二十载,已呈垄断之势,即便西洋番人泛海而来,若不得京华放行,也无法入倭国贸易。故,倭国之利看似在丰臣,实则在京华——既如此,京华何必非要动用刀兵,去征伐倭国?”
朱翊钧思索片刻,沉吟道:“你是说,可以如同对待土默特一般对待倭国,其贸易把持我手,则久之必然令其归服?”
“本可如此。”高务实颔首答道。
“本可,那就是你最终没有这样选择喽?理由何在?”朱翊钧问道。
“五大老之中,德川家康实力最强,手段也最是高明。若是臣不加以干涉,虽然武断派与奉行派之间一定会爆发大战,然而最终这场仗会以德川大胜告终,并且……很可能是一场短促且一边倒的战争,这就不好了。”
“为何这就不好了?”朱翊钧有点没想明白。
高务实道:“德川家康是个老狐狸,如果他统一倭国,势必会加强集权,把反对他的一方除国减封,最终将倭国实权牢牢控制,没有其他藩镇可以挑战他德川家。如此一来,倭国就比丰臣秀吉时代更加稳固了,而其一旦稳固,就会大大影响京华的贸易垄断……”
“这又是为何?”看来,朱翊钧对权力运行虽然已经很了解,但权力与贸易之间的关系,他还没怎么思考过。
高务实稍稍思索,道:“臣做一假设:今日臣要买扇子,市集上一共有十家商户是卖扇子的,则臣是不是就可以找他们各自问价,然后分别压价,最后以最低价格买下这把扇子?
那么变化一下:这十家卖扇子的商户居然都是同一个东家,而这位东家定下过一个最低卖价。无论臣如何口才了得,舌绽莲花,十家商户就是一口咬定不能更改东家的决定,那么臣还能拿到最低价的扇子吗?”
“哦……我明白了。”朱翊钧马上反应过来,点头道:“如果这个德川家康顺利统一倭国,而且大权在握,无人胆敢反抗,那京华的生意就不好做了,其采购倭国物产的价格可能会大幅上涨,从而导致无利可图。”
“皇上英明,因此臣大明或许不必出兵倭国,只要以对付土默特的手段对付倭国即可,久之必能掌控其生死。然而京华——或者说北洋海贸同盟,则是事实上操刀此事之人。
站在海贸同盟的角度来看,要完成皇上这项差事,就一定不能让德川家康轻松统一倭国。就算名义上不得不让其完成,那也一定要维持地方藩镇的实力,使得各个藩镇多有不听其号令者。惟其如此,倭国贸易才会掌控于我大明之手,倭国之利益,也才会源源不断流入我大明。”
朱翊钧深吸一口气,觉得高务实这番话说得极有道理。因为太祖皇帝的“不征之国”,天下间有太多人转不过弯来,就是铁了心觉得不能违背祖制。
但如果按照高务实这个设想,将倭国变成另一个土默特,若干年后他们就离不开我大明的贸易输入了,届时再想点办法,未尝不能来另一个俺答封贡,甚至朝鲜内附。如此一来,倭国将来可能的威胁岂不是就彻底消除了?妙计啊,不愧是朕的日新!
朱翊钧眼前发亮,却没有注意到高务实在刚才这段话里巧妙的玩了一手概念转移。本来他高务实干涉日本只是他个人的事——顶多是他京华的事。
可是,转移一次之后就成了北洋海贸同盟的事。海贸同盟是什么?是靖难系勋贵的利益联盟,是皇权的基本盘,所以皇帝不会反对,甚至如耳旁风一边听过就过,丝毫不认为有什么威胁。
然后,高务实就二次转移概念,把对日贸易的利益由海贸同盟掌握说成“倭国之利益源源不断流入我大明。”完成了“京华=海贸同盟”、“海贸同盟=大明”的转变。
这话要说错,那也的确没错,毕竟对日贸易的利润进了海贸同盟的腰包的确是“流入大明”,皇帝根本不会敏感到发觉其中的差别——毕竟他是皇帝,在他的心目中,只要进了大明就行,何况海贸同盟背后的靖难系勋贵势力还是他的重要权力基础。
“也就是说,你打算有限度的干涉倭国即将爆发的战事,所以让叶赫兄弟暗中集聚力量?”朱翊钧回到了最先前的话题。
“是,皇上。”高务实这次可以直言不讳的承认了。
“光叶赫一家够么?”朱翊钧再问。
“那自然不够,臣自己多少也得费些力气。”
“好,那就有劳你了。事后只要我大明能保持对倭国的海贸利润,倭国的事情你自己看着办,朕就不多过问了。”
这是本次谈话中朱翊钧第一次称“朕”,也就是说,这句话就是最终拍板。
“臣遵旨。”高务实起身一礼,正式接下了这件“差事”,顺便又补问了一句:“倘若最后需要皇上册封一些人……”
朱翊钧摆摆手道:“说了交给你就交给你,只要你觉得应该册封的,朕就给他们册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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