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已久,高务实回到房中,发现黄芷汀不在卧室,而旁边书房里倒还亮着灯,便走了过去。
书房与主卧是连着的,此时门没关,高务实走到门边便看到黄芷汀在书桌前奋笔疾书,看纸张应该是在写信。
“咳!”高务实轻咳一声作为提醒。黄芷汀蓦然回首,露出诧异之色,问道:“老爷怎么来了?”
这话倒让高务实一怔,纳闷道:“这叫什么话,我都不能回房就寝了?”
黄芷汀嫣然一笑,放下笔起身相迎,口中则道:“妾身岂敢有这般心思?只是老爷也知道妾身这几日不适,不能侍奉老爷,老爷应该去馨姐姐……或是孟古妹妹那儿才是。”
高务实没接这句,反而笑道:“你与馨儿这般要好,是我的福气。”说着自己走到一边的太师椅边坐下。
黄芷汀微微偏着头想了想,然后问道:“老爷是否有话要对妾身说,而且是与馨姐姐有关的?”
高务实仍然没有立刻作答,反而一笑道:“每次听你们两个互称姐姐,我就觉得特别有意思。”
黄芷汀白了他一眼,但却正色道:“这是馨姐姐应得的尊重。”
“哦,此言何解?”高务实有些好奇黄芷汀的想法。
黄芷汀竟也有些不解地看着他,蹙眉道:“她本与老爷相识甚早,可谓青梅竹马,后来又为老爷做了许多事而不求回报,甚至……为老爷守身如玉三十载,若是这还不值得尊重,那什么值得尊重?”
原来是这么回事。
高务实点点头,他当然知道这里头有不少误会。比如他和刘馨虽然的确“相识甚早”,但若说青梅竹马,那显然就言过其实了。
至于黄芷汀认为刘馨是为了他高务实守身如玉,这其实也不至于,或者说起码不完全。刘馨前些年不肯嫁人的主因还是她思想上不能接受“不公平的婚姻”,同时她在这个时代也几乎不可能找到一个能与她在思想上有琴瑟和鸣之感的男人,这才导致她当初一直都想当寡王。
至于后来为什么又嫁了,那是刘显的死给她刺激太大之故,让她一下子感受到巨大的负疚感。
高务实能够在一定程度上理解这种心情,因为在他前世时,也是单身很久不愿意去恋爱生子,等到一直希望看到他结婚生子的爷爷抱憾离世,才一下子后悔不已。那种后悔的程度很难形容,甚至到了恨不得随便找个女孩子假装一下,只为安慰临走前的老人的地步。
不过,最后刘馨嫁入高家的事显得异常顺利,似乎所有人都认为顺理成章,这让刘馨又更多了一种难言的后悔——原来,即便她早前未嫁之时,身边所有人其实都已经把她看做高务实的女人了,那自己迟迟不嫁就显得更加毫无意义。
回过头说,站在黄芷汀的角度来看高务实和刘馨的关系,却别有一种感触。
黄芷汀其实是到了自己快出嫁时才知道高务实与刘馨乃是旧交的,但她只知道高务实经常夸赞刘馨,却不知道高务实的夸赞主要出自于“同是天涯沦落人”的心情,这就让黄芷汀一直以来都错以为高务实与刘馨是“青梅竹马”,自己相较而言才仿佛是个“第三者”,却不知为何成功的横刀夺爱了。
这种心情在早期让她对刘馨颇有一种紧张感,而在自己已经成了高务实的正室之后又很快演变为某种内疚——因为她发现到了那个时候,刘馨仍然在“不计报酬”地帮助高务实,从来没有任何怨言。
彼时,刘馨已经与她相识,也多次表示自己终生不嫁的意思。这又让黄芷汀误以为刘馨这样的态度是因为“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所谓不嫁,只是因为高务实已经娶了妻子。
于是,黄芷汀从那时起就一直试图让高务实纳刘馨过门,同时也暗暗下定决心,如果刘馨真能进入高家,自己一定将她的地位看得如自己一般,不可有不敬。
论年纪,黄芷汀比刘馨稍小,因此刘馨未嫁之前她便一直称其姐姐,由于上面的原因,所以后来刘馨嫁入高家之后,黄芷汀也一直称呼刘馨为“馨姐姐”。
至于刘馨,她最早时称黄芷汀为“黄大小姐”,这是在其身为土司而又未曾嫁入高家、也未曾移封安南时;后来一段时间称呼黄芷汀为“黄都统”,这是黄芷汀移镇安南出任副都统但刘馨本人还不曾正式加入京华时。
等到刘馨正式加入京华,她就改口称黄芷汀为“夫人”了,直到如今也仍然大多时候如此,特别是在正式场合。只有私下场合,她偶尔会叫黄芷汀为“姐姐”——这是按照家中身份来称呼的。这也就是高务实所谓她们二人“互称姐姐”的由来。
念及如此,高务实也就不想多说什么了,毕竟她们二人之间的关系若能一直这样下去,那实在是一件大好事。
“芷汀所言极是,正好之前我和她谈起了一件事……”高务实说着,便把与刘馨的那番讨论说给黄芷汀知晓。
黄芷汀听完面露感激,由衷地道:“若能如此,妾身对馨姐姐真是感激不尽。”
高务实道:“事情虽然大致已经决定,但具体什么时候执行却还要等京师这次风波过去再说,不然她这秘书长可是走不开的。”
“是,妾身明白。”黄芷汀点头道,顿了一顿,又问:“那么……妾身此次南下之后是不是就该提前着手相应的准备了?”
高务实道:“可以,鹭鸟纹权限之内的一切物资及兵力调动都可以进行。”
黄芷汀福了一福,表示领命。
这里高务实所说的“鹭鸟纹”,本书前文有述。鹭鸟是僮人的图腾之一,是稻谷丰收的象征。在僮人民间的《麽经》中,鹭鸟是僮人先祖布洛陀造出的一种动物,也是僮人先民崇拜的一种吉祥之鸟,传说有有通天的本领。
在僮人的铜鼓上,经常便铸有许多翔鹭绕太阳飞翔的图案,另外还有一种便是这火漆上戳着的翔鹭衔鱼的图案。
这翔鹭纹本是僮人女土司们常用的,但在京华——或者说如今的南疆,则只有黄芷汀一人可用,相当于身份的象征。在以往,一般黄芷汀给高务实写信时,若用翔鹭绕日纹则多半是家事,若用翔鹭衔鱼纹则多半是南疆公务。
总之,“鹭鸟纹”在南疆相当于是受高务实承认的一种权力象征,可以理解为这一纹章便是高务实专门为黄芷汀代夫坐镇南疆设置的一系列权力。
这一权力可谓巨大,除了没有人事任免权(但有向高务实建议的权力),财权也有限度之外,军事权力却非常大,特别是调兵权——紧急事态之下,凭借“鹭鸟纹”即可以调动全南疆六大警备军及整个南洋舰队。
换句话说,就是三十万大军和数百艘战舰。
此前,黄芷汀对于调兵权的使用一直都是很谨慎的。毕竟她也知道,自己虽然是高务实的妻子,但大明的风俗与她们僮人土司可不同,“牝鸡司晨”这种坏名声她可一点也不想要。
所以,过去她但凡调兵,除非真的事发突然——比如某地造反、暴动,否则都是提前向高务实请命,获得批准之后她才会行动。
不过这一次应该是要破例了,毕竟此次行动事关高渊……这可真是“殚竭心力终为子,可怜天下父母心”。
高务实忽然意兴阑珊,有点不想再谈了,正要转身,忽然看见桌上的信笺,随口问道:“这是给谁写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