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日之后,京师已经进入春节氛围,但河南最北端的彰德府中却有一批人顶风冒雪暗伏于汤阴县临河渡口不远处。
汤阴此地历史悠久,早在原始社会新石器时代的仰韶文化、龙山文化时期就有先民居住。夏时,夏帝廑(胤甲)、孔甲将夏都定于后世汤阴县东三十一里的西河村。孔甲还在此处作了《破斧之歌》,成为“东音”(东方音乐)的开山之作。
此后汤阴一直处于中华文明的中心地区,到明代时属河南彰德府,是河南在黄河以北的三府之一,与北直隶的大名府基本处于同纬度。
在地形上,汤阴县以平原为主,东西修长,南北狭窄。西为太行山东麓丘陵,东距县城约二十里处,势跨浚、汤两县之火龙岗纵贯其间,其余皆为平原,属太行山麓的洪积——也就是冲积平原。
平原地带一般而言并非是设伏的好去处,但汤阴县之所以叫汤阴,是因为汤水横贯,有着由北向南的行者在过了安阳之后第一处必经渡口。这些人之所以埋伏于此,与这一要素有着很大关系。
为什么要布置在安阳以南的第一个渡口?因为来者是高务实的庶幼弟高务若,他经过安阳时无论有多着急,都必须代他兄长去拜祭一处地方:高务实的恩师、先中极殿大学士郭文贞公。
郭朴于六年前去世,当时正值援朝抗倭之战打成第一次僵局,高务实为了给恩师争取“文贞”这一在大明朝仅次于“文正”的美谥,还和心学派达成了一些心照不宣的妥协。以此可见高务实在尊师重道这方面的坚持——至少面子上一定是顶格做足了的。
这样一来,高务若此番南下,因为安阳本来就是必经之路,那他就必须代表兄长去祭拜一番,这是高家这个“中州仪范”必然少不了的程序。
当然,因为这一次时间紧急,高务若不可能大操大办,只是把礼节做到即可。但即便如此,这也会导致一些变化。
例如,他所率领的京华骑丁就绝不会大举前往,而是分出绝大部分人绕路在前方等待会合,高务若只能带着少量随从前往郭朴墓,拜祭之后再往南去找骑丁主力。
在这个时代,渡河是一件很麻烦的事,尤其是当有大量骑兵需要渡河的时候,那更是麻烦中的麻烦,往往需要提前安排,或者搜集船只运渡,或者临时清空浮桥避免被人占道。
京师方面派人通知过这批设伏之人,知道这支骑兵高达八百骑。这个数量其实远远超过了一般渡口半天时间的运渡能力,因此他们判断,高务若很有可能会让这支骑兵主力作为先头部队去安排船只。
这里便引出了又一个细节,即在汤水以南还有淇水,淇水再南则为黄河。因此,这些先头部队在安排好汤水的运渡之后还要继续南行,去安排淇水与黄河的运渡。
淇水还好说,黄河渡口的安排则显然最为关键,肯定需要当做大事来办,争取不要耽误太多时间。而这样一来,也就意味着高务若去拜祭郭朴墓之后,在继续南下约两百里左右的行程之中,身边只会有少量亲卫骑丁,直到他抵达黄河渡口,才能重新聚集八百骑丁。
由此,设伏的最佳地点便选出来了,就是汤河渡口。
设伏的人说多不多,说少却也不少,看起来可能在两百人左右。更关键的是,这批人居然还有马,且从马匹的状态来看,它们平时受到过良好的照料,不说神骏异常,至少也膘肥体壮。
此时这些马匹早已是摘铃衔枚的模样,偶尔在积雪的林间打个响鼻也不会让数里之外的渡口处听到些许声音。
别看此时的河水按理说已经封冻,但因为封冻的冰面不足以跑马,因此渡口早已安排船只、人手凿开冰面,因此那地方依旧嘈杂——之所以高务若必须提前派人处理这些事,也正因此等天气所致。
“这高家小儿怎地忒般磨蹭,再不快些过来,弟兄们都要冻成冰棍了!”一名虬髯大汉很是愤愤地嚷道。
“邱老二,你他娘的小声些!”一位留着山羊胡子的中年文士很是不满地瞪了那虬髯汉子一眼,压低声音怒斥道:“咱们从东平来这里可不是耍子,今日这一战可是要决定全寨上下近千人生死的大事,若是因为你而功败垂成,你就是自个把脑袋拧下来做大当家的夜壶也抵不了罪!”
一说起这事,虬髯大汉“邱老二”显然忿忿不平,但还是压低了声音回答:“直娘贼,自打那姓高的搞出什么京华保安队,道上的弟兄们是越来越没活路了。
想当年咱们东平水寨何等威风,安山水驿、东原马驿,甚至新桥马驿那些地方,哪年不得孝敬咱们上万两白花花的银子?当时的日子过得那叫一个红火!
谁知道自打有了那个狗屎保安队,这些个水驿马驿都算是找着靠山了,居然他娘的凑钱请保安队清剿咱们!几年下来,搞得水寨都立不住旗号,不仅周边的银子收不到了,还得他娘的东躲西藏……真是恨不得将这些屎球蛋子一个个全砍了才好!”
“将京华保安队全砍了?你也得有那个能耐才好。”那山羊胡子文士冷笑道:“老早我就派人到各处走访查探过了,光是山东、河南两省,恐怕就有至少四万保安队,而且几乎全都配着火铳——和官军一样的那种。
更别提这些人仗着高阁老的名头,队伍里甚至还有一些大将军炮——就是当年轰破咱们水寨的玩意。你倒是说说看,你邱老二就算一身横练功夫,又能挨那玩意儿几炮?”
邱老二冷哼一声,根本不去理会。这叫什么问题,但凡是个血肉之躯,谁他娘的能挨一发大将军炮?那玩意儿直接打中人的场景大伙儿又不是没见过,好好一个人当场就给轰成血沫儿了,别说留个全尸纯属奢望,实际上事后连个人形都拼不出来,根本就是一滩肉酱。
山羊胡子文士见他不再言语,这才继续道:“不过你也不必太窝火,今日要是能弄死这个叫高务若的小子,那也算是咱们报了仇——人家怎么着也是高阁老的弟弟,可金贵着呢。”
“有个卵用?又不是高务实。”
“呵?”山羊胡文士冷笑起来:“那可是朝廷的‘天下文胆’,是杀得蒙古大汗屁滚尿流的真英雄!就算人家站在你面前,你还敢对他不敬怎么着?杀他,凭你也配!”
邱老二闻言大怒,瞪着铜铃大眼:“老子怎么不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