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好,就这么决定了!让具体安排交给奉行人员决定,然后今天就开工,你也要在现场监督!”
这件事被冠以“太阁对醍醐赏花的迷恋”的奇怪评价,在洛内洛外广为传播。当然了,对太阁的本意谁也没有发觉。至于背后的传闻,那正好相反。
“朝鲜的战斗,听说相当艰苦啊!”
“可不是!连加藤清正都在汉阳城外被明军打得大败,现在生死未卜了!”
“是呀,太阁殿下因此而对打仗彻底厌烦了,所以一心迷恋上醍醐的赏花,这就是最有力的证据。”
“这样说的话,今年他已经六十三岁了,长年的战争也应结束了。”
这些风言风语,其实是石田三成等五奉行暗地里传播的。他们这些人,现在更不想让秀吉到战斗激烈的朝鲜南部去。于是首先放出风声,说秀吉已经对战争厌烦了,打算以此借助舆论的压力对他加以阻止。
秀吉本想亲自征朝,夺回朝鲜南部的四道,然而五奉行认为,既然明军最强的统帅已经亲自出征,且这位统帅年仅三十余岁,正是一个人最为锐意进取之时,所以太阁殿下若去与他对战,恐怕难以讨到好处,而一旦失败,影响就太严重了。
不用说,秀吉对亲信们的这一估计同样早已感觉到了。所以,他假装对打仗十分厌烦,想把醍醐的赏花变为自我消失的华丽的插花艺术。由此可见,秀吉的一生始终是与谋略分不开的奇怪人生。
在文禄之战时,他连连叫嚷着渡海、渡海,为此给武将们打气,把加藤清正为首的那帮正直的武将们都欺骗了。而这回他又若无其事地用“对打仗已厌烦了”的传闻,企图把三成为首的五位奉行们瞒住。
御座船已经造好,因此让毛利秀元将船绕航到大坂城就行了。
“我坚决要渡海的!”丰臣秀吉认为如果自己真的这样说了,那么谁也无法反对。反正渡海到那边去,倘若全取四道很危险的话,那么能保有一个道也好,可以建立巩固的根据地。
丰臣秀吉认为,自己即使在那里闭上眼睛,自己的雄心大志也会同平定日本国内的过去履历一起,被铭刻于今后所有日本人的心底……
另外,如果朝鲜南部不被九州的大名牢牢控制住的话,那么就不能把这些人移封过去,如此不知什么时候,九州及中国(山阴山阳)就要出现危险。再说,他们不移封去朝鲜,则丰臣家对日本对外贸易的主要商道就不能更严格的控制。
基于这一考虑的赏花准备,其热情是不寻常的。
“怎么还没完成?”
他不仅以这种心情让五位奉行们加快速度,在把赏花日期定为三月十五以后,还亲自于二月二十五、三月初三、三月十一,前后三次去做预先检查。
于是,“太阁对打仗厌烦了”的议论便在大街小巷里扩散开了,并且对战场上也产生了相当大的影响。因为在三月十三,即赏花的前两天,宇喜多秀家送来了要求全军撤退至釜山的呈文,他认为在偷袭泗川失败后,全军撤回釜山会合才是上策。
这时,来赏花的北政所夫人已到达伏见城。正好见到秀吉十分震怒地将呈文摔在地上。
“这个胆小鬼!时值今日还说这些。正家!立即派人火速赶到那边,绝不允许从蔚山、梁山等地撤退!他难道忘了死守三道的命令啦?现在连这么少的几座城池都不敢守卫!另外,命毛利家立刻把御座船开来,我马上要去朝鲜!”
秀吉如此震怒的样子,连夫人也是很少见到的,全身不禁一阵痉挛,两眼发呆,话也说不出来了。
而秀吉则赶忙跑到三宝院,进行最后的预先检查,当他看到无论如何也要完成的五层塔已壮观地矗立在那里时,这才消了气。
“宁宁啊,这一回你就不要阻止了。赏完花以后我就出发,看来这样的大事还得我亲自出马,不能再依靠那些胆小鬼了。”
然而宁宁已经看穿了丈夫的心思,当时只有点头而已。
赏花的前一天,即十四日,下了一场异常猛烈的暴风雨。这样坏的天气之下,明日的赏花仍要想举行的话……就试试看呗,老天爷似乎向秀吉发出了挑战。
“这样一来,刚刚移栽的树木不是要倒的吗?”面对三成的侄子石田主水正询问,秀吉严厉地申斥道:“蠢货!你看到要倒了为什么不防止?你们也这样靠不住!”
说罢,秀吉转头看了看宁宁,气得咬牙切齿,赌咒发誓道:“明天我一定让天转晴,上天也不会违背我的心意!告诉女人们,不可因为暴风雨而耽误了赏花的准备!”
“明白了。”北政所平静地回答,然后将其旨意再一次转告给年轻的侧室们。
这天,以比别人都自作聪明的淀夫人和秀赖为首,根基很牢固的京极高吉的女儿松之丸、蒲生氏乡的妹妹三条、前田利家的女儿加贺,都穿戴得漂漂亮亮地前来安慰“对战争已厌倦了的太阁”,不过她们都对十四日的暴风雨咋舌不已。
“太阁说了,明天一定让天气转晴,上天也奈何不得他,所以倒下的树木都太严格看管。俗话说: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嘛。我们不要耽误了明天的准备……”
北政所发出指示后,年轻的侧室们一边说“明白了”,一边却故意让别人听见似地泄露出失望的感慨:“连太阁殿下也对暴风雨无可奈何了。”
北政所听了这样的话,不禁为丈夫感到悲哀,太阁的威信在外面还颇为牢固,但越在亲信之间就越动摇,在自己身边的女人们这里甚至几乎已经荡然无存。为此,她在自己的起居室里对着三宝院的祈祷牌做了一番彻底祈祷。
意外的是,第二天的黎明前,暴风雨真的一下子停了。三月十五,正如后世诸多记录所描写的那样,是一个晴朗得像秋天一样的好天气。
“你们看啊,这回真是老天作美了!”移栽的无数的樱花,由于雨水而扎了根,虽说不是盛开,然而花蕾一下子绽开了,一里十街的樱花林荫树,好像祝贺太阁意志一样增添了不少风情。
带有春意的暴风雨,大大地帮了秀吉的忙,因此秀吉的喜悦之情是可以想像的。在京的诸侯们都纷纷带着正室、侧室前来参加这一盛宴。
铺着红地毯的货摊很多,比北野的大茶会以及吉野的赏花会还要绚烂豪华。仅此一点,这次赏花似乎也将在日本世代流传了。
秀吉被北政所、秀赖、淀夫人拉着手,在人们中间走着。然而,在义演上人眼里的秀吉,缺少了几分以往的诙谐。
这天,家康装扮成卖笔的,到处叫卖毛笔和诗笺。见到家康时,秀吉的表情十分尴尬,但还是说要买他的诗笺。
“殿下,请随便些吧!啊,您哪里不舒服?”同他一起走过来的义演悄声打招呼,秀吉则连忙摇头阻止了。
“没有的事,我只是感到吃惊。在这种场合卖毛笔和诗笺……左府,我可真是个令人可憎的男人啊!”他心里觉得,好像已被家康看穿一切,所以才向自己索取绝命诗一样。
不过他马上又对义演道:“上人,难得江户左府有这么高的兴致,无论如何我也要为三宝院留下一笔了!”
“这可是意想不到的好事,简直太荣幸了!”虽然只是一瞬间,但其间秀吉的表情变得像深潭一般的颜色,无言地看着头上的樱花。
这是孤独老人特有的表情……北政所夫人这样想后,再也不敢正视丈夫了。
秀吉的汉文功底不足,提起笔唰唰几下,就以夹杂着假名的文字写下一首诗,交给了义演。
义演恭恭敬敬地接过来,嗓音宏亮地读了起来:“不知名的樱花在寺院盛开,永远也不会忘记这樱花的风貌。”
此时此刻的樱花风貌,无疑将要与被忘记的秀吉一样。
北政所想到这里,内心不禁一阵刺痛,慌忙往前面走去。侧室们倒是谁也没有觉察到这一点。反而,她们对这一即兴的诗毫无兴趣,因而显得十分快活。
这次盛宴办得十分成功,同时也是让更多的人见到太阁的最后身姿。之后,北政所夫人一度回到大坂,但不久又被叫到了伏见城,因为秀吉又一次病倒了。
病倒的原因,居然是由于赏花时的过度疲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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