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于是又就一些相关细节讨论了一会儿,都喝下去了半壶酒。过了一段时间,朱翊钧看看沙漏,发觉时间紧张,生怕事情讨论不完,连忙先把这个话题止住,转移到了第二件事上,问道:“江南的事情先说到这儿,接下来你认为应该先平播州而不是朝鲜,这又是为何?”
“有两点,第一点皇上应该能猜到:攘外必先安内。”高务实道:“播州不靖,不仅西南难安,而且那儿本来就归南京管,这又会影响到咱们从南方调集军力财力支援入朝作战……”
“且慢!”朱翊钧睁大眼睛,很有些不解地问道:“你说要在南方调集财力,这我倒还可以理解,但为何要从南方调集军力?倭寇有多少兵力啊,咱们九边百万大军,随便抽调一些就应该能把倭寇一路赶下海喂鱼了吧?”
高务实微微挑眉,道:“好教皇上得知,倭国当前的总兵力大概在五十万左右,这还是在没有进行大规模征兵的前提下。”
朱翊钧果然大吃一惊,下意识“啊”了一声,然后不可置信地问道:“倭国居然有如此大军,朕此前为何不曾听闻?”
“倭国此前经历了长期内战,大抵有些像是春秋战国的局面,因此各地都有大军,如今被丰臣秀吉一统,加总在一块儿也就多了。同时也正因为兵力太多,丰臣秀吉无法养活他们,所以得想个办法……他发动此次大战,多少也与此有关。”
高务实叹息一声,道:“臣此前得知这一消息时,正好还在戎政侍郎任上,由是还就此与成国公等人商议。成国公表示,他此前发现过有人向倭国出售了一些旧炮……”
朱翊钧脸色一垮,面现愠色道:“火炮都敢卖,朝廷法度岂是儿戏!”
高务实苦笑道:“此事自是有错,但……”他说到这里,忽然面现尴尬。
朱翊钧心中一动,迟疑道:“该不会你也卖了吧?”
高务实叹了口气:“臣自己没卖,可人家卖的火炮都是京华卖给他们的。皇上,事情是这样:他们用过一段时间之后,就谎称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导致需要换装新炮,于是重新从京华订购,却把那些半新不旧的老炮拆下来卖给了倭国……”
朱翊钧听说高务实自己没参与,心里大是松了口气,摆手道:“只要你没参与就好说,他们这么做也是欺你没空过问自家那许多产业——毕竟你是大司徒,国务军务都已经足够繁忙了嘛。”
高务实还没来得及谢恩,朱翊钧却已经继续接着说了下去,而且语气一下子严厉起来:“不过,那些卖炮的人我看就是钻进钱眼里出不来了!”
谁知道高务实的脸色依然有些尴尬,闹得朱翊钧又有点不自信起来,眼色不定地问:“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高务实轻咳一声,苦笑道:“皇上有所不知,问题是此前朝廷只有对蒙古、女真乃至朝鲜等有着禁售的限制,这里头……偏巧没有倭国。”
“啊?”朱翊钧顿时傻了眼,愣了半晌才问道:“这是为何?”
“我大明与倭国在宁波事件之后,原是中断了贸易的,但自从朝廷开海,倭国就在自由贸易的范畴之内。当时由于倭国还在内乱,卖些兵甲是能赚银子的,也能给朝廷带来收益,因此就没有对倭国制定严格的禁售令。
而之后……呃,毕竟谁也没料到倭国竟然如此狗胆包天,敢来捋大明之虎须,于是事情就变成现在这样了。”
高务实这番话整体都是半真半假,大抵真实的一面占了七八成,遮掩的一面占了二三成,其中很大程度上是为了勋贵们开脱责任——毕竟卖炮这事,据高务实所知,勋贵们干得实在不少。
倒也不是高务实非要救他们,而是救他们就是救海贸同盟,要不然这一次海贸同盟虽然因为自己的关系不会死,但估摸着必然要被狠狠地削一刀。
虽说这一刀多半会削到勋贵们的头上,跟他高某人关系应该不大,可是从长远的角度来看,勋贵们的实力至少现在还不能削弱——不然高务实怎么对抗江南财阀?
光靠皇帝的力量对他们进行行政打压,只会让江南财阀暂时蛰伏,而要将财阀引入良性发展道路,这还需要高务实利用经济手段来软硬兼施。既然如此,那当然就不能在达成目的之前,先让皇帝把自己的盟友给整了。
不过,朱翊钧毕竟还是那个朱翊钧,那个在历史上就以“贪财”闻名的万历皇帝。他一听说之前卖炮给日本是因为贸易,而贸易是能给国库增收的,居然一下子就转变了态度,从一脸恶狠狠变成了“理解万岁”,面色缓和下来道:“原来如此,那倒也算是……嗯,也算是情有可原了。”
话虽如此,朱翊钧还是有些不爽,又道:“可就算倭国有了些火炮,而且兵力也不弱,但我九边百万大军,难道还平不了区区一个朝鲜——倭寇五十万大军总不能连老巢都不顾了,全扔到那个弹丸之地去吧?”
高务实干咳一声,道:“可咱们新定蒙古,这万里草原也得看着啊。何况图们西遁之后,谁知道他是不是还有机会立足西域,东窥中原?”
毕竟是两百年死敌,朱翊钧一听这话,总算是安静了下来,不再坚持说入朝抗倭是个只需要从九边抽调部分兵力就能轻松摆平的事。
“那依你之见,如何早日平定播州,并从南方各省调集财力军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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