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绝大部分船队、马队都是京华的,可是之前说过,作为一家私营商业企业,京华是要考虑成本的,其在各个地区设置物流节点的密度并不相同。
好比说在陕西,京华的马队在西安府、汉中府、临洮府、庆阳府设下四大节点,而延安府、平凉府、巩昌府、凤翔府则没有设立。
那么如延安府要进行物流该怎么办呢?当地出身的实学派官员中就有人与京华合作,承接了从延安府往庆阳府、西安府这两个设立了京华大节点运送物资的买卖,成为名义上的合作伙伴,也就是实际上成为了京华“供应链”的一部分。
延安府只是举例,其他各地的情况基本类似。
另外,京华由于在北方的根基比较强、合作伙伴实力相对较弱,还算是拥有比较强势的地位,但在南方比如江浙地区的“合作”,就比北方更加细致,也不如北方那样强势。
如京华和出身于浙江绍兴山阴的吴兑家族在物流方面也有合作,在这个合作中,京华自身处理的业务范围就更低——京华在整个浙江只设立了杭州、宁波、温州三处府一级的物流大节点,其余业务都“外包”给了山阴吴家,吴家又将自身不直接覆盖业务的地区“分包”给了浙江实学派官员中的一些人。
就这样,在京华这艘巨舰周围,早已有了很大一群人跟着吃肉喝汤。虽然说朝廷驿站改革之后也并不代表京华的物流买卖就没得做了,但利益受到影响总是肯定的。
作为广义上“大京华”体系的一部分,如果京华赚得少了,他们自然也就赚得少,因此对于高务实此次提出的《革新驿站疏》,他们当然会不那么高兴。
改革改到开始往自己身上动刀,毫无疑问就意味着进入了“深水区”,这是最考验改革决策者的时候。毕竟给别人做手术容易,给自己做手术困难。
高务实今天就迎来了吴兑的拜访。这位前不久刚刚由武英殿大学士进位文华殿大学士的高拱门生,在自家“世兄”、小师弟高务实面前并不掩饰他的担忧。
在日新楼高务实书房之中,双方分宾主坐好,吴兑与高务实先寒暄了几句,然后便切入正题,道:“求真贤弟,你也知道我虽是文官,但经年在外皆为疆臣,在内又理军务,实在是个直肠子,有些话我就不多和你兜圈子了。我此来主要是想问你对此番驿站改革之后,与京华相关的物流买卖有何措置。”
不等高务实回答,吴兑便先提出了担忧:“浙江的情况你是知晓的,我实学派官员原就不多,你此前以京华的各类买卖为引线,将他们系附于京华周围,使整个浙江实学派拧成一股绳,拥有了与心学党徒们抗衡的实力——至少不被继续侵蚀和打压,这很好。
但此番《革新驿站疏》一上,不少人就找到愚兄,说如此革新于朝廷或是好事,于他们却是灭顶之灾。财帛固然庸俗,但读书也是要花钱的。
各人家中族中子弟都需要花钱培养,以此才能确保咱们在朝中的力量逐渐增强,或说至少不会趋于孱弱。但物流这一块,最主要的收入就来源于货运,你此番将递运所一改制,朝廷驿站将很有可能依靠成本优势从他们手中抢夺市场份额,造成他们的严重损失,而这就会影响到我实学派的后继之力……”
高务实轻叹一声,颔首道:“此中道理,小弟自然是明白的。”
吴兑又等了一下,见高务实说完这句就没了下文,不由得暗暗皱眉,无奈道:“求真,你不要误会愚兄,其实自犬子加入京华以后,愚兄对于银子便看得不重。浙江的物流买卖,愚兄在其中一年多赚几千两,甚至万余两,那又如何?少赚这笔银子也穷不了愚兄。
愚兄眼下是真的担心你此番做法有动摇根基之患呐。你想想,自心斋公(张学颜)归乡,内阁之中便只有愚兄和乾吉(梁梦龙字)二人是确定能够支持你的,但愚兄虽然顶了心斋公的位置,在内阁里也只排到第三,依旧只是群辅罢了。
乾吉才刚刚入阁,更是排名最末。错非因为我二人都是实学一员,如今恐怕就只做得个举手阁老,哪里能与申、王二公相提并论?
然而实学之强少不得天下实学官员之盛,我等在南方原本就不及心学基础之牢、规模之巨,若是因为此番驿站改革之故,反而动摇了我等根本,谁知这些官员会不会转而依附他人?
且不说他们去改投心学吧,便是改投许维桢(许国)门下,对求真你来说恐怕也是大大的坏事。如今许维桢与沈龙江(沈鲤)走得甚近,沈龙江又是总宪(左都御史),倘若他们再趁此机会拉拢了一大批后起之秀,即便将来你能顺利入阁辅政,可是手里又有多少人能用呢?故以愚兄浅见,此番驿站改革之事尚需慎重。”
高务实再次点了点头,道:“师兄担心的是,南方一直是我实学派之软肋,惨淡经营多年才有如今之景象,若是因为驿站改革之事被人摘了桃子去,实属重大失策。”
他顿了一顿,又道:“不过具体到买卖上,小弟倒有些个人浅见,也想借此机会与师兄交流交流,从师兄处得些指点。”
“求真说笑了,买卖上的事,愚兄哪能指点得了你。”吴兑连连摆手,示意不敢当,然后才又道:“不过求真若有什么话要通过愚兄向浙江出身的一些同僚转达,愚兄虽不才,还是愿意出些闲力的。”
“师兄过谦了。”高务实笑了笑,话锋切入正题,道:“师兄可知晓,小弟此番愿意做出如此割肉之举的根本原因,其实并非驿站改革只能按照《革新驿站疏》中这些办法来做,而是别有缘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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