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政这些年来,皇帝取得了巨大的成功,唯一一次失误大概就是弄出了西北之乱。可是,西北之乱爆发后,依然是由皇帝决定,派出高务实领兵镇压。而高务实则用实际行动证明了他有足够的能力以最快的速度敉平战乱,完全不辱使命。
这,反过来也是皇帝的功绩,是用人得宜之功。
如此来看,皇帝亲政以来的表现即便不说十全十美,至少十全九美是无人可以质疑的了。在这样的情况下,慈圣太后要就昨天傍晚的内阁扣阙事件及其前因“定南都护府”事件质疑皇帝,显然需要更加谨慎。
慈圣太后沉默片刻,缓缓问道:“哀家记得,当年皇帝和小高卿家经常论史,不知你二人可曾议论过《霍光传》?”
朱翊钧微微一笑:“大司徒与朕同龄,何以便一定会有成为霍光的一日?况且,即便将来真有那一天,母后岂不知霍光虽然揽权,但其仍然忠于汉室。
霍光身居高位几十载,身侍武帝、昭帝、宣帝,甚至废黜过一任皇帝,家族势力遍布朝廷,然而能做到这一点却没有异心者,莫说寻常人,就算是历代贤臣,又能有几个?当时汉室国家长治久安,其中莫非没有霍光之大功?
废黜皇帝,这种事绝非儿戏,但霍光废帝,原因是皇帝骄奢淫逸,而不是为了他一己私欲,也显然不是为了明哲保身,朕以为他既有如此天下为公之态度,就不能仅仅将其以‘权臣’而定论。
朕记得,大司徒并不推崇汉武帝,不过朕倒觉得汉武帝在任用霍光一事上倒真是眼光独到。托孤霍光,汉室国祚没有因汉武帝的穷兵黩武而葬送,有亡秦之失而无亡秦之祸,虽然和汉武帝晚年幡然醒悟有关,可是休养生息、使国家重新安定下来,难道霍光就没有功劳吗?
另外,霍光的不学无术,汉书早有定论,但是霍光的功绩,不能因为他个人的错误而掩盖,朕以为其功可比周公,阿衡。
至于大司徒……呵呵,朕想着,当今天下敢说他不学无术者,怕是一个也找不出来吧?而其忠心如何,这些年朕也看得明白了。
昔日先帝曾多次教导于朕,说‘试玉要烧三日满,辨材须待七年期’,如今朕辩大司徒之才岂止七年?而试探其忠诚、品行之举,朕又何止做过一次?
每一次他都证明了他的忠诚,他的品行,他的才干……无一不是上上之选。朕闻‘德懋懋官,功懋懋赏’,既有忠臣能臣如此,朕何吝区区都护之封!漫说定南都护,倘若将来他果为朕克复漠北,封狼居胥,朕何吝封侯赐国之赏!”
慈圣太后沉吟道:“皇帝既有判断,哀家不便多说,只是那封侯之赏还好说,赐国却是从何说起?”
朱翊钧笑道:“这只是一说,局势如何还需届时再论。不过,所谓赐国,国公也是赐国啊,母后以为朕此言何意?”
谁知道这次慈圣太后却摇了摇头,道:“哀家虽然不明政务,但眼下南边的情况还是听说过一些的,皇帝把定南都护府辖区划得那么大,也是因为京华在南疆的势力已经到了那般地步。
既如此,他若将来有朝一日受皇帝赐国之赏,必然不是国公们那样的赐国,只有名号而无封地,皇帝又何必与哀家打这太极推手。”
朱翊钧微微一笑,却没有仔细解释,更不曾反驳了。
慈圣太后又叹了口气,道:“哀家还记得,此前刘守有说京华在南疆有十几万,甚至二十万兵,此事究竟是真是假?”
皇帝略微沉默了一下,没有直接回答这句话,却道:“昔日安南,莫郑两家南北二分,各自拥兵十余万之多;缅甸北侵云南时,更有约三十万众。”
“那可不同。”慈圣太后大摇其头,道:“打仗的事哀家自然是不懂的,但小高卿家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名头,哀家就算是在慈宁宫里也已经听过无数回了,简直如雷贯耳。
似他这般名帅,若有二十万大军在手,万一……哀家是说万一,万一他将来起了异心,云、桂之地能挡得住他么?亦或者,大江以南能挡得住他么?”
朱翊钧叹了口气,摇头道:“母后的假设,朕不觉得会成为现实。诚然,母后的担忧很有道理,朕若真站在这般假设上来看,也以为云、桂之地很难挡得住他。可是对于有功之臣,朕不认为非要以欲加之罪而陷之。
其实母后之担忧,朕并非没有想过,不仅想过,甚至想过无数遍。朕以为,只要朕与大司徒这份君臣情谊始终维持着,双方‘君君臣臣’,至少在朕与他尚在之时,这些事情不会发生。”
“在那之后呢?”慈圣太后问道:“皇帝,你与他是同窗,情谊匪浅,你自认足够了解他。可是如今我大明连国本都不曾定下,他也还只有一个襁褓中的长子,你们将来的后辈们也能有你们之间这般互相了解么?”
朱翊钧怔了一怔,思索起来,片刻之后忽然笑道:“母后提醒得极是,朕知道了。”
慈圣太后打量了自信满满的皇帝一眼,轻叹道:“哀家能想到的,能提醒你的,也就只有这些了……总之你是皇帝,任何事情都不妨思虑得更周全一些。”
“是,谢母后教诲。”朱翊钧起身行礼,正式答谢。
慈圣太后对他这个态度总算满意了不少,颔首问道:“那么眼下内阁扣阙一事,你打算怎么做?”
----------
感谢书友“vinkson”、“阿勒泰的老西”、“曹面子”、“御剑飞蓬重楼”、“业余围观”、“书友20180228162559784”、“o尚书令”、“牛皮道祖”、“持羽静风尘”的月票支持,谢谢!
PS:今天是党的生日,也是我的生日,真的不开玩笑,身份证可以证明的那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