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外南京户部还管全国黄册的收藏和管理,这些东西存于南京玄武湖。顺便南京户部侍郎也因此经常兼任总理粮储。
王锡爵的目光落点在税款和盐引上,他认为高务实最有可能对这两方面动手。
粮税不是商税,南京方面管着的四省历来是缴税大户,而在“海瑞战徐阶”之后,一条鞭法已经在南京诸省实行十几年了,现在这四地都不再收取粮食等实物税,而是通通该征银两、铜钱。
如今高务实做了户部尚书,按照王锡爵对他的观察了解来看,这位高司徒对于税收问题格外固执,很难相信他会放心南京户部自己搞这一套。
尤其是,南京方面去年征收的税额还不达标,少了七万三千多两银子,理由则是去年春夏之交遭受了风灾,影响了浙江等地的收成。
王锡爵当时人在苏州,自然很清楚这件事是瞎扯。风灾倒是真的,造成的影响也的确是有,可是这事和征收粮税税款实际上并没有太多的关系。
为什么?因为朝廷收税的额度是相对固定的,不会因为你受灾而变动额度。只有一种情况除外,那就是皇帝特批,某地因受灾而免税,或者明确准许某地某年减征多少。
朱翊钧前些年因为朝廷比过去富裕了不少,经常性批准减免税收,其中以皇庄改革的那一年最狠,全国各地加起来减免税款高达七十万两,虽然当时高务实不管财务,也差点被气死了。
在经过他的劝谏之后,朱翊钧才有所收敛,后续这几年,每年在全国范围内的免税、减税大多保持在三十万两以内。至于去年,因为定策了要开藩禁,朱翊钧在这方面更加严格,全年减免只有十四万两,而这里头基本没搭理江南风灾这一茬。
换句话说,南京户部说少收了七万多两税银是因为风灾,这个理由首先在法理上就站不住脚。
其次,江南风灾虽然肯定会对经济造成损失,可江南粮税早就不依赖江南自产的粮食了,江南诸省自己都要从湖广买粮,这江南风灾怎么影响粮税?湖广粮税也归南京户部管,但湖广又没风灾,更不可能影响。
不过去年风灾到底还是影响了一些经济活动,比如桑树如果被吹倒就会影响蚕丝产量,织厂、纸厂等工坊在风灾天下也没法开工等等,所以受灾害影响更直接。
这些人里头又有很多是田地主,比如王锡爵这样官商两道皆走的家庭,因此遭灾之后得找点手段弥补。
粮税减少,实际上就是这么来的。普通人享受不到,能享受到的都是南京户部不愿得罪的人。
王锡爵自家就是其中之一,他当然首先就会认为高务实是盯上了这件事,继而要把手伸进南京的财政大权里来。
申时行和王锡爵虽然没有取得一致看法,但双方的利益始终是比较一致的,因此回去之后都开始按照自己的思路进行布置。
申时行给南京方面的心学派高官再次写信,提醒他们不要只顾着自己写自陈,还要多关注手下的心学派僚属,至少在给他们的考语上一定要往好了写,同时也要在其他各个方面注意“保护干部”。
王锡爵则更直接,首先给自己家里写了信,让他们把账目好好整理一番,务必让每一条收支都“合情合理合法”,最起码不能比其他人家玩得过分,以免在接下来的调查中出了什么纰漏。
紧接着又写信给南京户部中的相关官员,也让他们立刻查账,把该“平”的账目赶紧填平,每一条收支都得明晰清楚,至少看起来要是没有问题的。
具体到去年的风灾减征,王锡爵虽然不肯把话落在笔墨之上,但也暗示南京方面,一定要死咬“灾情之下,不忍强征”这一条,千万不能往其他理由上攀扯。
不要管是不是有人拿制度说事,你们只管说不忍强征就完事了。
这个道理很简单,制度就摆在那里,绕是绕不过去的,但“不忍强征”就把这事拔高到道德问题上来了。道德在大明朝是什么地位不必多说,只要把税收不上来从法律问题转化成道德问题,性质就大不一样,哪怕最终高务实找到借口要清查,对此也只能高高举起轻轻放下。
“正人君子”在这个社会里享有很神奇的豁免权,有时候连违法都不能加罪。
两位阁老君子忙完这些,都自觉安心了不少,接下来就只能等着高务实出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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