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不能解圣上之忧,下不能得同僚之谅,则今日其较注者已不称之,计黜请自臣始。
伏乞宸断赐罢,使中外知明廷肃典章,掌罔逸罚,所为砥砺臣工当不浅鲜矣。臣无任悚息待罪之至,为此具本,专差办事吏何晨廉捧奏闻,伏侯敕旨。”
高务实的这道《自陈不职疏》,从格式上而言非常典型。
自陈疏的第一句,首先自报姓名和官衔,这与一般奏疏并无太大差别,不赘述。自第二句开始,便开始显露出京察的特色。
以高务实此文为例,第二句是“为自陈不职,乞赐罢黜以肃察典事”,此一句即根据官员身份的不同,开始呈现出差别。
因高务实本身已是户部堂上官,在察典之中是有为本部填写考语之权的,故其奏疏便称“乞赐罢黜”是为了重察典——因为若连掌察官员之一都因自陈而受到降黜,显然能起到重察典体制的作用。
他这里就和此前诸位内阁辅臣的自陈不职疏有区别了,内阁辅臣其“乞赐罢黜”的理由通常会写做“清政本”。
如昨日内阁首辅申时行在自陈中称:“为遵例自陈乞赐罢免以清政本事”、王锡爵自陈亦是“为遵例自陈乞罢以清政本事”,张学颜、吴兑、王家屏等亦皆同此例。
之所以如此,是因为内阁乃“政本之地”,而阁员在自陈疏中,又必然提及是因为自己的不职故而乞求降黜,因此一旦真的被斥,自然便起到了“清政本”之作用。
像高务实这样的尚书、侍郎等官,其“乞赐罢黜”的理由则是为“严考察”、“严计典”、“公考察”等。因为此类官员本身为朝廷大员,如大员被黜,自然能达到风励小臣、以儆效尤的目的,如此则考察自严、计典自公。
以上是自陈疏开头的常规模式,但若遇到因新帝登基而举行的京察,其开头则是“乞赐罢免以光新政事”、“以严新政事”等,以此凸显因新帝登基而带来的万象更新之感。
接下来的数句,便是诉说上自陈疏的缘由。
因有明一朝对于京察自陈有着较为严格之规定,官员必须等到皇帝有关京察的圣旨下达后方可自陈,若随意自陈,则属冒渎宸听,难逃不敬之嫌。故原历史叶向高为相时曾有谓:“吏部、都察院及臣等大僚,皆待此旨下而后敢自陈”。
所以在自报官、名和说明上疏目的后,高务实便开始交代自己进行自陈的背景。
因今年本是例行京察之年,故高务实全文引用吏部的咨文和皇帝关于举行京察的圣旨,一是为了凸显对皇上的尊敬,避免礼仪上的冒犯;一是为了表现自己是在接到上谕后方才自陈,并无冒昧之嫌。
若遇非京察之年,如因新帝登基而行之京察,则对自陈缘由的交代又采用另一副“模版”。如隆庆元年之京察便是因新帝登基而行,当年高拱自陈疏的开头便是:“伏睹诏书内一款,两京六部等衙门四品以上官俱着自陈去留,取自上裁,钦此。臣拱谨钦遵自陈者”。
自陈的第三步,是详细介绍自己的相关信息。因各位大员,尤其是远在南京的大员并不为皇上所熟知,有些先朝旧臣老臣甚至未曾与皇帝谋得一面,故皇帝对各位官员的情况知之甚少。
而自陈又不像堂审那样需要先期进行几个月的准备,所以各位官员便只有在自陈疏中给皇帝开报自己的籍贯、登第时间及任官履历,使皇帝对自己有初步的了解。但因皇帝对高务实足够熟悉,所以他“报履历”非常简单,寥寥几句就把自己称得上传奇的七八年仕途生涯说完了。
这也就是他了,遇到旁人捞了这么多的功劳,那还不得大书特书一番,生怕皇帝忘记?
开报完自身履历之后,自陈的准备工作便已做完。官员便可根据自身的实际情况及各自不同的政治诉求,进入到自陈的核心内容之中。
自陈的核心大体上围绕“说恩遇-谈职守-诉不职-论意义”的顺序来展开。
这个套路高务实就不能例外了,其首先说明皇帝对自己的“高天厚地之恩,莫知所报”,继而论及自己,“臣年仅二十有五矣,秉掌国财”;紧接着诉说自己“年少德薄,才轻历浅,是以初任即为论劾”;而后进行自陈,讲述罢黜自己的意义在于“使中外知明廷肃典章,掌罔逸罚,所为砥砺臣工当不浅鲜矣。”至此自陈的核心内容便告完结。
然而,高务实的这道自陈,却偏偏闹出事端来了。
原因不在别处,就在于他在这道自陈疏中明确提到了当前的政局:
“况臣所思所虑,今天下财赋皆系一农,实不当为二祖列宗本意,惟广纳商税以轻农赋,方为重农之所当为。此心此念,断不可易,故与同僚难得一心。
上不能解圣上之忧,下不能得同僚之谅,则今日其较注者已不称之,计黜请自臣始。”
好家伙,你自陈不职就自陈不职,偏偏要把这“不职”与你非要收商税的施政手段联系起来,还说跟同僚不能取得一致,因此才请皇上黜免你?
什么意思啊?你是在要挟皇上,在你和“同僚”之间做个选择吗?
因此,高务实的自陈疏一到通政司,外廷心学派官员得知,立刻哗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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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文官的政争由文章而起,在当时历史上来说是常事,但我不确定这么“写实”会不会有些“太深”了,且试一试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