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务实心中一动,大致上猜到朱翊钧是要说什么了。
这份存档中说到的具体事务不必细言(主要我怕你们又说我话多),但其内涵很简单:朝廷开始注意到宗室人口出现大幅度增长,因此开始有人要求严查。
查什么呢?查本来不该册封的一些低级宗室是不是有滥封的情况。
这件事的结果是什么呢?是“部覆报可。”
也就是礼部认为说得有道理,于是禀明皇帝,而皇帝也表示同意。
这就意味着皇帝也觉得宗室人口的增长太快太快,快得完全不对劲了,不查不行。
高务实看了看,这道奏疏是万历五年的。他依旧保持沉默,继续打开第三封存档。
这封存档相对比较长,是这么写的:“沈王恬烄为其庶第五子珵垲请封,不许。仍着为令。
先是,署礼科事左给事中顾九思等题:部议,查宗藩条例,郡王进封亲王者,本王郡爵不许补袭。以后世子世袭亲王,次嫡庶子每世止照原封,世次受本等官职。
又,万历二年礼部题准:今后各王府虽条例以前但系从弟侄及再从弟侄进封亲王,其次嫡庶子除已封袭者,本王身终之日其子但授以本等官职,不得妄援前例,滥请二例,甚明。
今恬烄父宪王原以沈恭王侄孙怀王再从堂弟因恭王绝嗣,由灵川王进封亲王。珵垲系恬烄第五子,律以本王继嗣袭封郡爵不得世袭之例。则珵垲不应封今沈王,所以奏乞者以其弟恬焯于嘉靖年间得封。镇康王恬爖得封安庆王,其子珵坦得封保定王,珵X(这里字迹难辨)于隆庆六年得封德化王,若自谓应得,故复请封不已也。
不知以条例律之,其封于隆庆年者是谓例后当以冒封而议革,以近例律之,其封于嘉靖年者虽在例前,当俟其身后而停革者也。则珵垲之不得复觊郡爵,昭然矣。
至如本王自谓其为亲支子孙,然所谓亲支者,盖指亲弟亲侄而言。若宪王于恭王为侄孙,以服属考之,与从侄再从弟等耳。其得以继绝进封者,子孙世袭不啻足矣,尚可多求哉?谓宜杜塞其请,刊布申明,唯亲弟亲侄进封在条例以前者,子孙姑许照常袭封。其例后进封者虽系亲支及从支,其次嫡庶子俱不许加封。”
这份存档的原奏是万历七年六月的,说的是沈王恬烄为其庶第五子珵垲请封。而皇帝的意思也很明确了:不许。仍着为令。
下面的记载都是礼部解释“为什么不许”这个问题,这个就太过复杂,涉及到一大堆根本没听说过的宗藩,就不必细说了。
高务实也不关心具体哪位王爷的哪个儿子袭封了什么职务,亦或者朝廷又拒绝了他袭封的请求等等。
他在意的是这道奏疏背后的动向。
动向其实很简单:朝廷在严格审查袭封的问题,不过给出的理由还是从“袭封合法性”来说事的。
高务实依旧不说话,继续翻看下一本。
“礼科左给事中史继宸条议宗藩未尽事宜:查会典,亲郡王外禄入皆厚,今天潢繁衍,关支禄米,且浮于二税之入合。自镇国将军下至中尉,如例递减,而听其相生相餋,一无所禁,则岁减禄米而时给之,当亦所甚愿也。”
嗯,这次开始严抓俸禄发放了。
高务实没有细看,放在一边,再次翻开下一本。
“查会典,郡主仪宾而下,岁禄多者八百,小者亦二百。中尉天潢尚用袒免而量减。岂编泯上婚久享全禄乎?除亲王郡王及仪宾外,县主仪宾以下递减其半,或减三之一,而有司于仪宾稍加礼待,及优免其差役。彼虽半禄,计必甘之矣。
二查会典,仪宾犯充军者,必待主君身后,发遣夫宗室,一干禁固,尚不少贷,今以主君故而法不行于仪宾,非平也。以后仪宾凡犯充戍者,姑照议罚应得禄米三之二以赎其身,待主君身后另议。庶不废法,亦不失议亲。章下所司。”
这就更有意思了,朝廷已经开始追查到“仪宾”,也就是驸马爷这个级别了。换句话说,除了亲王、郡王之外,其他的宗室都开始进入朝廷的严格监督和审查之下,基本上全部开始减少俸禄,而且一旦犯错、犯罪,还要追剿原先发放的俸禄用以“赎罪”。
当然,仪宾毕竟是驸马爷,朝廷还是给了公主、郡主们一个面子,驸马犯罪的一般会等公主、郡主薨后再正式议罪和惩处。
不过这都是细枝末节,对于高务实来说,他要了解的东西已经够了。他已经可以确定朱翊钧现在要和他说什么事了。
宗藩俸禄的压力越来越大,让朱翊钧开始承受不住了。
即便朝廷的岁入也因为实学派改革而始终在增长,但由于朝廷“西怀东制”大计现在已经进入收官阶段,朝廷要把财力往军备上倾斜,以便确保即将爆发的“察哈尔之战”能够取得胜利,所以朱翊钧现在应该是开始考虑削减这笔开支了。
可是宗室毕竟是宗室,都是太祖的血脉,皇帝从理论上来说也只是其中一支的继承人,他恐怕也不好说减就减、说免就免。
家族之亲,那也是孔子非常提倡和重视的,皇帝也不能无视这一点,否则到时候不得被人说是刻薄寡恩?
但眼下国家局面如此,不减不免也不行,因此他才会来找高务实商议对策。
高务实此刻已经心中了然,放下手里的文书,轻声问道:“皇上,宗藩俸禄现在占了朝廷岁支几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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