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有僚本来又想嘲讽几句,可是转念又放弃了。
嘲讽什么呢?自己不也是个贰臣?大家半斤八两,大哥莫笑二哥,虽说自己是战败被俘,比阮潢这种吓得投降的似乎倒还强那么一丢丢,可是归根结底,也不过五十步笑百步,又没什么光彩。
叹息一声,阮有僚落寞地道:“识时务者为俊杰,这话说不定是对的……眼下的安南,是没什么指望了,就看这位高按台接下去是要做黄福,还是要做马琪吧!”
阮潢也沉默了下来,过了好一会儿,才叹了口气,幽幽地道:“阮将军,你说……咱们大越,还能再出一个蓝山英雄么?”
阮有僚苦笑道:“我又哪里知道?只是……依我看,就算现在再出一个蓝山英雄,也未见得能有昔年的局面了。”
“嗯?”阮潢皱眉道:“那是为何?”
“阮公没有见过那位高按台,不知道他的厉害之处。”阮有僚长叹一声:“此人是明国两百年来唯一一个六首状元、天下文魁,文名播于四海。其在北朝(莫朝),已经得到白云居士(阮秉谦)的盛赞,日日与之相会论道,天下文人高士对他倾慕不已,而且还传出消息说,他有意在安南详加考察,然后收一两名弟子……
呵呵,阮公,你是不知道,这消息传出来之后,北朝士林之间,对明国这次毫无理由的征伐居然一点反应都没有了,那些所谓儒林大贤、历代高官,一个个都在做着清秋大梦,希望自家子弟之中能有人踩了狗屎,居然被高龙文看上,选为弟子呢……哈!一群蠢货!”
谁知道阮潢听了之后,却是眼前一亮,忍不住问道:“呃,阮将军,这消息……可已证明属实?”
阮有僚一怔,继而露出嘲弄之色:“怎么,阮公也有公子欲推荐给高按台么?”
他是武将出身,虽然也稍微读过点书,但家中并没有什么在文教上能成事的孩子,自然是想都没想这条路,所以可以肆无忌惮的嘲讽阮潢。
不过阮潢现在却不在意这点嘲讽了,于家族繁盛相比,一点嘲讽碍什么事?
他赔笑道:“不瞒阮将军,某家犬子福源,自来聪慧,而且今年也只十九,尚未冠礼,若是能有幸拜在高龙文门下,那实在是……实在是……”他居然一时找不出一个合适的形容词来了。
阮有僚哂然一笑:“令公子这年纪只怕有些大了啊,我若是没记错,令公子似乎和高按台同龄。”
谁知道阮潢一脸无所谓,立刻道:“那不妨事,不妨事啊,所谓闻道虽有先后,但达者为师!高龙文天下文魁,别说与犬子同龄,便是犬子再大上十岁,又能如何?就譬如说阮某我,虽然一把年纪了,但若是高龙文能有意收阮某为弟子,阮某也当恭恭敬敬,执以弟子之礼……此事与年纪有何干系?”
阮有僚被阮潢这番话惊得目瞪口呆,心说你们历代为官的人还真是有些本事啊,别的且不说,光是这份厚脸皮,老子就学不来……你阮潢今年应该五十有六了吧?他娘的,你都能当高按台的爷爷了,对他执弟子礼?
得亏你说得出来!你不觉得恶心,只怕人家高按台还觉得恶心呢!
阮有僚决定不和阮潢说这些鬼话了,把话题转了回去,摆手道:“这都是阮公你自己的事,我却管不着。我此来就一件事,便是转达高按台之前那句话给阮公你,现在话已经送到了,咱们还是闲话少叙,阮公只要给我个答复,让我能回去复命,我便多谢阮公成全了。”
阮潢哈哈一笑,道:“高龙文天下文魁,四海景仰,阮某虽然老朽,哪能让他来见我?自然是我去见他,这还用问么……阮将军尽管回去复命,明日阮某就带着犬子福源一道,北上英都,拜会请益于高龙文。”
这家伙果然是个移花接木的高手,不说高按台,却说高龙文,搞得好像他不是去投降,反倒是去请教学问的一般。
阮有僚脸皮抽了抽,面无表情地道:“既然如此,在下告辞了。”
阮潢笑眯眯地点头道:“阮将军慢走,阮某还要赶紧去收拾打点,就恕不远送了。”
“哼哼,不敢有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