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乐的时间总是短暂的,很快七零年的春节就过去了,假期就要结束了,张力行带着钱如璋和朝霞特意到照相馆照了一张相。
钱如璋收拾行装赶回兵团农场。
他走进屋子把东西扔在炕上,董南下急忙凑过来说道:“如璋,你要小心,梁向东和赵建国已经被团公安处的人带走了,看见你回来,一定有人通风报信,他们马上要来带你!”
“他们两个被带走了?”钱如璋吃惊的说道。
“是,他们两个刚刚回来就被带走了,不过他们走的时候像要上刑场的先烈一样,非常从容!”董南下说道。
就在这时候,三个穿着白色公安制服头戴着大盖帽的人走进屋子。
“你就是钱如璋吗?马上跟我们走一趟!”为首的警察说道。
吉普车拉着钱如璋来到团公安处。
进入办公室后,警察指着对面的椅子让钱如璋坐下。
他坐在办公桌后面掏出笔记本从上衣口袋摘下钢笔后像是很自然的说道:“说吧,早说早痛快,早说早出去!”
钱如璋看着对面墙上八个鲜红的排笔字: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说什么?警察同志,我刚刚从家里赶回来正摩拳擦掌打算参加春耕生产,可是我刚回来屁股还没有坐热就被你们带到这里让我交代问题,真是莫名其妙!”钱如璋说道。
警察盯着钱如璋看了一会猛的一拍桌子说道:“不要和我嬉皮笑脸!老实交代问题!”
“我有什么问题?我打报告到广阔天地里炼一颗红心,我能有什么问题?你这是打击迫害,是对革命青年的反攻倒算!是还乡团!”钱如璋大声喊道。
警察看着钱如璋缓缓的点头。看来这小子很不好对付,他打算把硬的收起来,用软的。
“我家的孩子比你小不了多少,也淘气!”警察叹气说道。他看着钱如璋的眼神变的很温柔,就像父亲看着自己的孩子一样。
“就那么点儿屁事,说了不就完了?他们两个已经交代了,如果你嘴硬到底,最后所有的责任就要落在你身上!你自己想想,傻不傻呀?”警察亲切的语气里面带着责备,说的钱如璋心里暖洋洋的。
他现在心里开始打鼓,真像警察说的,如果赵建国和梁向东已经交代了怎么办?自己是不是要关笆篱子?对路过的姑娘吹口哨都可能判个一年半载的,他犯的事比吹口哨大多了吧?
到这时候钱如璋心里真的害怕了。
关键是他不知道现在另外两个人的情况,如果警察说的是真的怎么办?
警察敏锐的看出钱如璋的心里活动,他看着钱如璋就像是老猫看着小老鼠一样,一点都不着急。
门外走廊里响起皮鞋鞋底铁掌磕碰在水泥地上发出的咔咔声,钱如璋的头开始冒汗了。.CoM
“革命人永远是年轻,他好比大松树冬夏长青,——”钱如璋突然扯着脖子开始大声唱歌。
警察盯着钱如璋一时不知道他这是怎么了。
突然在隔壁的房间里响起了赵建国的声音:“他不怕风吹雨打,他不怕天寒地冻!”
梁向东的声音也传了过来:“他不摇也不动,永远挺立在山顶!”
虽然隔着墙壁,三个人还是通过声音联合在一起。
“革命人永远是年轻,他好像——”钱如璋开始唱第二遍。
“闭嘴!不许唱!”警察吼道。
“连革命歌曲都不能唱,你这是什么阶级立场?”钱如璋质问道。
审问持续了三四个小时,一无所获。
警察疲惫的走出房间,走进另外一间办公室。
连长就坐在里面等待结果。
“你也看见了,这些臭小子嘴硬的很,我总不能为了你的那点蘑菇木耳对他们上手段吧?”警察说道。
“我都查遍了,我确定这件事就是他们三个干的!”连长咬牙切齿的说道。
“那怎么办?他们死不开口!算了吧,我一会进去批评教育几句就把他们放了。”警察说道。
走出团公安处的大门,三个革命战友的手紧紧握在一起!
“好悬啊,如果不是听见如璋唱歌我真的就交代了。”梁向东死里逃生的说道。
“他们告诉我,你们两个已经撂了,让我也争取一个好态度。真把我吓坏了。”钱如璋说道。
“残酷的革命斗争告诉我们,敌人是多么的狡猾!今天的胜利告诉我们,要相信同志,依靠同志,只有这样我们才能取得更大的胜利!”赵建国总结道。
自从家里回来后董南下和大家和蔼了很多,尤其对钱如璋特别好,还经常把自己的小半导体收音机给钱如璋听。
连队里所有的人都投入到紧张的春耕生产之中,一直到秋收只是间歇性的休息几天。
不过知识青年们已经适应了这里的生活,该干活干活,该偷懒就偷懒,扯淡胡闹都是经常的,有时候一群人站在山上看着山坡上兵团放养的奶牛。
他们主要是看那些放奶牛的那些姑娘,兵团有一家全国知名的奶粉厂。
一天,董南下悄悄的找到钱如璋说道:“如璋,你知道工农兵上大学的事情吗?”
“我从报纸上知道了。”钱如璋不以为意的答道。
董南下小声对钱如璋说道:“我家里来信了,别的团都是一个名额,咱们团今年有两个名额,一个是我的,另外一个是专门下给你的!咱们两个都去水木大学!”
上大学就意味着离开冰天雪地的东北,就意味着不用每天干的一身臭汗。谁会不愿意?
“不要和任何人说!等指标下来我们两个一起走!”董南下说道。
看来父亲让自己和钱如璋交朋友是对的,这小子一定非常有背景,否则怎么会从外贸部专门下一个名额给他?
可是两个月后名额下来,整个团只有一个名额是董南下的,根本没有钱如璋!
董南下心里非常后悔,后悔他嘴快把实情提前告诉了钱如璋,否则钱如璋什么都不知道和傻子一样就什么事情都没有。
如果钱如璋闹起来就会牵连到自己,可是本来就是一个团一个名额,上面有一百个理由把钱如璋挡回去。
一个团一个,本来就没有你的名额,你闹什么?
临走之前董南下找到钱如璋说道:“这个名额很可能是在师部或者更高的层级就被截留了,如果你有关系就去上面找找,在下面闹是根本没有用的。”
钱如璋默默的点头,他觉得董南下说的有道理。闹是没有用的,而且会让自己很难看。
白暗暗高兴了两个月,结果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钱如璋觉得这件事自己在兵团无能为力,最好是让张力行为自己活动一下。
当大事临头的时候,钱如璋不由得想起了自己的父亲。如果自己的父亲在这里就好办多了。他的父亲是日本有名的剧毒高岛,一肚子坏水从来不会吃亏。
可是张力行就不一样了,张力行是一个好人,好人的本意就是一个好欺负的人。别人可以肆无忌惮的在他身上占便宜而不用有任何担心。
钱如璋在心里对张力行办这件事一点把握都没有。
不过他还是写了一封信把事情原原本本说了一遍,在信里钱如璋委婉的提出希望张力行到有关部门了解一下。
一个星期后张力行接到了钱如璋的信。他把信反复看了三四遍,作为在机关工作很多年的人,他相信钱如璋在信里说的都是真的。
现在的问题是要不要去找,张力行就像让他上刑场一样思考良久。
晚上,张力行把自己的衣服裤子洗干净晾在院里,第二天早上他穿着还有些潮湿的衣服先到学校请了一天假然后乘船赶往市里。
他走进十多年都没有走进的大楼。他先到教育部门,可是教育部门马上就把他挡出来了,理由很充分,根本不是这里的事情嘛,跟他们一点关系都没有,如果要找就应该去东北或者京城里去找。
张力行又到外经贸部门去找,还是被同样的理由挡出来。
张力行想了想走进一个办公室,里面的领导十几年前与他是同事,现在已经提拔为领导了。
那位领导看见一个陌生人走进来很诧异,他看了半天也没有把张力行认出来。听完张力行的自我介绍后他站起身亲热的握着张力行的手说道:“原来是老张啊,工作太忙了,脑袋没有转过弯来,现在在哪里工作啊?”
“我现在在崇明岛前进农场学校里当老师。”张力行说道。
那位领导双手捧着茶杯感慨的说道:“老师好啊,教书育人,人类灵魂的工程师嘛,其实我们都是一样的,都是为人民服务嘛。你这一次来有什么事吗?”
张力行马上把钱如璋的事情说了。
“你这只是一面之词嘛,很可能是他自己杜撰的!如果真有名额怎么会不到他的手里?你写信给他,让他在东北安心工作,社会就是一个大学嘛,要向工人学习,要向农民学习,不管在哪里,只要他踏实工作认真学习都会茁壮成长的!”领导说道。
张力行应该也猜到对面的人会对他说什么,他平静的站起来说道:“老徐,刚解放的时候我们两个就在政府里面工作,那时候投机商人是多么的猖獗啊。为了打败他们,那几个月我们没日没夜的工作,调集了大量的物资,其中就有煤炭一项。那些煤炭有很大一部分就是钱如璋的父亲从海外购买运到北仑和日照的。这件事我会写信告诉钱如璋的父亲,产生恶劣的国际影响由你们负责!”
说完这句话张力行转身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