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滂沱,褚文昊站在雨中梳理过往,他突然有些明白李志群跟他讲的“势”为何。
一个人,即便在有本事,在大势之下摧枯拉朽毫无建树,轻而易举被淹没洪流之中,翻不起任何一点浪花。甚至你的言行会被裹挟, 因为势不可挡!
你自己站起来没用,要让更多人陪你站起来,要让民众成为你坚强的后盾,你替他们挡风遮雨,他们为你保驾护航。只有四百万华人先站起来,才能引领其余地方的民众相继起身对抗,现在的民众像鸵鸟一样, 把脑袋埋进沙子里,内心中不是没有渴望,不是没有血性,而是像他一样都很孤单,一盘散沙,需要一个不让他们再受剥削,受欺压的人登高一呼,引领他们。
总要做点事情,不能给日本人做事,就要给洋人做事,目前的上海环境就是如此。
改变就要从一个坏人做起。
淋湿的衣服紧紧贴在身上,白发在雨水中化作绽放的牡丹,黑色的皮鞋踩在掺杂鲜血的水坑里前行。
“艾伦伯爵,我记得你要补偿一点东西给我,是这样吗?”
......
咔~
雷电交加下,黄浦江浑浊的江水掺杂着丝丝血红。这个夜晚是军统的受难日,不仅仅甲组几乎全军覆没,就连乙组也没有幸免。李志群可没告诉褚文昊他也有任务, 只不过是针对乙组的任务,甲组的鱼饵是两位银行副行长, 而乙组的鱼饵更换成其他人,被歼灭在南市与法租界交汇之地,为何会这样,自然跟丁默村当初的布局有一定的关系。
“什么叫屋漏偏逢连夜雨,到了今时今日我才懂得。”一处民宅里,马汉三背负双手站在门口欣赏着大雨倾盆而下,弹起的水花打湿裤脚却毫不在意,忠厚的面颊上表情严谨,眼底深处有那么一抹焦躁不安。他低估了上海的形势,在北平那段时间即便危险总有缓和余地,有所牺牲,也不会出现大面积损伤。
室内低矮的四方茶几上,几杯热茶冒着丝丝热气,端坐旁边的众人低着脑袋吸烟的吸烟,发呆的发呆,并没有回答他的话。
陈恭鹏难得点燃香烟,他不吸烟,觉得吸烟时间久了会留下味道,对一名情报员来说可能是致命威胁。
“说说,两组还剩多少人?”
甲组副组长顾叔同,在周阳浩没到来之前他暂时负责,挺直身体吐出一口浊气汇报道:“甲组目前连属下在内剩余九人,没参与今晚行动的会计、电报员、联络员各一名,其余人全部牺牲,无一叛徒,请站长上报总部厚葬,对其家人给予最高抚恤。”
陈恭鹏听到后心情格外沉重,默默点点头,“都是党国忠勇之士,我会上报总部争取特恤,追赠一阶。”
顾叔同赶紧起身敬礼:“多谢站长!”
从这点就能看出陈恭鹏还是务实的,想比之前几任都靠谱,军统人员乃军职,牺牲后抚恤必不可少。抚恤跟抚恤也有区别,特恤是国党对牺牲将士最高抚恤,不管是金钱亦或者后续家人生活都会比普通抚恤要高,可保衣食无忧。当然,特恤也是分等级,不是都一样,而追赠官阶一级,也是不得了的提升。
原本只是铨叙少校,追赠一阶就是铨叙中校,各方面待遇自是不一样,虽然是名义上的事情,对牺牲的将士也是一种认可,最重要活着的人可以受到尊敬。
像褚文昊要是壮烈牺牲,抚恤规格按照铨叙中校来抚恤,职务上校只是级别,跟军衔没啥关系,官阶没到,要是追赠一阶,亦或者追加、追晋都一样虚衔而已,待遇却不一样。
陈恭鹏能这么做已经很不错,此时此刻战场天天死人,有几个能得到抚恤的,不要说追赠一阶。
可能一个少尉军官牺牲只有十个大洋,几斤米。普通士兵甚至啥都没有,只会发往原籍请当地政府部门优待家属。可以说牺牲的几百万士兵能得到抚恤金者少的可怜,就算有能不能发到家人手里犹未可知。
老百姓知道吗?
老百姓不傻,知道,却依然决然的把自己舍不得打舍不得骂的儿子送到战场上去,他们知道活着回来的几率几乎为零。
知道还送自己孩子去死,因为他们痛恨小鬼子,痛恨这帮强盗!同样热爱这片土地,希望从黑土地里培育的儿子牺牲后换来一个朗朗晴天,为此他们甘愿付出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