甲光粼粼,映照着霍光的身影。
老霍光目光直视着温室殿的大门,脚步坚定。
殿门后的啼哭还在继续,那声音就像是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揪住了老人的心绪,也揪住了大汉王朝的脉搏。
公卿们各怀心事的从马车上走下,面色复杂的互相眺望着。
他们每个人都或多或少听说了近来宫中的纷争,更是对那横空出世的孩子做出过无数猜测。
太子?野种?
卫太子之后,昌邑王之子,还是皇太后的私生子?
无数种身份像是一层层紧裹的襁褓,让人无法看清孩子的真面目。
他们唯一能做的,就是紧紧跟上大将军,躲进大将军那长长的背影里,寻找风波中的一丝安稳。
只不过没人发现,随着日头渐隆,那庇护他们的阴影渐渐变短。
一切都会暴露在阳光下,不仅是这些公卿,还有肮脏的真相。
丙吉和杨敞、张安世对过眼神,下车的时候,他悄悄揽起一个盖着盖子的锦匣。
锦匣内部由竹子编制,上面覆盖着木盒,下方是镂空的竹篮,以保证内部的透气性。锦匣的厚度和成年人的小臂相仿,长款足够容得下要一个婴儿。
真正的皇玄孙就躺在匣子中。出门前,杨恽为了小半勺调配好的汤药,按照药理,这能保证孩子直到子时都不哭闹。
杨恽本想加大药量,可是三个老男人生怕伤害皇玄孙,坚决不同意。
“若是到了子时,大事还不能定下,那便是天要亡我大汉!”
杨敞的话言犹在耳,丙吉下意识的轻轻打开了盖子的缝隙。
孩子沉沉睡着,呼吸匀速,丝毫感觉不到,他正在经历一场具有历史意义的宫门巨变。
“光禄大夫,今日这场面,你怎么还有心带食盒啊?”
御史大夫蔡谊面色苍白的走过身边,一边问,一边擦拭着额头的冷汗。
丙吉连忙合上锦匣,回道:“哦,这些是盟誓用的焚香、贡烛,在下是光禄大夫,准备这些是分内之事。”
蔡谊冷冷看了他一眼:“光禄大夫真的不知道?”
“知道什么?”丙吉挑眉问道。
蔡谊以掌遮面,压低声音道:“今日盟誓是假,大将军废帝是真。听见刚才宫门里的孩子哭声了吗?就蔡某所知,那可是卫太子嫡系血脉!”
“哦?卫太子还有血脉存世?!”丙吉故作惊讶。
“嗨,谁知道真的假的。前几天宫中不是爆出,新天子已经有了皇子?刚入朝三个月不到,就能有皇子了?用的什么药这么刚猛?就算怀了才这么短的月份,能看出男女?”蔡谊自作聪明的分析道:“我看啊,是有人对天子不满,打算另立新君了。”
自打上次劝立广陵王之子被训斥后,蔡谊就对大将军心生不满。今天被迫召集入宫,又见到丞相杨敞意气风发的样子,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正想找人发泄牢骚。
却不想丙吉听了他的分析,冷冷说道:“算起来,蔡公可是拥立天子的首席功臣。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
“是啊,我还是首倡之人……哎,你这是什么意思?!什么叫早知今日,何必当初?!”蔡谊回过味来,丙吉早就甩他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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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卿们像是一道爬升的巨浪,在浪头霍光的带领下,蜿蜒爬上温室殿的台阶。
霍光沉重的迈着每一步,严谨,一如他攀爬的一生。
不顾这一次,引领老人前进的不是至尊的呼唤,而是婴儿纯真的啼哭。
大将军逆着耀眼骄阳昂首挺进,宫内高位之上的刘贺,同样不由得紧张起身。
“来啊!大将军!”
刘贺攥紧了拳头,期待着即将发生的剧烈场面。
恍惚中,大将军迈进了温室殿,被林默一把按倒。身为天子的刘贺拔出长剑,从高台上一跃而下,将老人的头颅凌空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