龚遂用后少帝的例子比喻刘贺,引得后者极为不快。
刘贺本就被春雪的事情搅的心烦意乱,此刻被龚遂一通臭骂,血气上涌,不由得回怼道:“朕要是步了常山王的后尘,难道龚卿能独善其身吗!!”
“纣王在,则比干死。陛下甘当桀纣,臣如何不敢当比干!”
刘贺还想解释,可是龚遂根本没有给他机会,又连着说了好一段孔孟之道、桀纣之乱,才告退出宫。
“这个龚遂!朕念在他为人正直,又为朕身负重伤,想让他在长安好好休息,不卷入这些是是非非。可他呢?!非但不领情,还硬着头皮往这血雨腥风里面闯!林兄,有机会你要替朕去劝劝龚令君……哎林兄?”
林默的眼睛直勾勾的望着龚遂远去的背影,一言不发,仿佛元神出窍了一般。刘贺喊了他好久,才回答道:
“更替为帝……少帝……”林默轻声念叨着。“陛下,我想我知道春雪的孩子在哪了。”
“你不是说没有孩子吗?怎么又有孩子了?”刘贺急切的问道。
林默没有急着回答,他先是让张安的手下赶快弹奏起来,昨夜椒房宫进了刺客,卫兵们抓不到人,定要在这深宫中搜捕。如果温室殿这会有任何反常举动,必会招致猜忌。
鼓乐声起,林默拉着刘贺回到寝室。
林默开口便问:“陛下,可曾听过前少帝的故事?”
刘贺有些茫然。“前少帝?你说的是刚刚龚卿所说的常山王即位前,被吕后鸩杀的少帝?”
林默点头。他们提到的少帝,便是西汉历史上的第三位皇帝,在龚遂所提到的常山王之前,史称前少帝。
汉惠帝朝,皇太后吕雉教汉惠帝皇后张嫣假装有身孕,取惠帝与宫人之子,谎称是张嫣所生,并鸩杀其生母,而后立为太子。后惠帝驾崩。吕后立太子为皇帝,因为皇帝年幼,由吕后临朝称制。
之后,前少帝得知真相,扬言长大之后要复仇。吕后将之废黜并暗中杀害。
刘贺焦急的追问:“林兄,扯远了,这与少帝有何关系?!你快说,那个孩子到底有还是没有?!”
“有。”林默坚定的点头。“不过孩子不在春雪的腹中。”
“什么意思!”刘贺惊得浑身汗毛竖起。
林默道:“刚刚龚令君的话提醒了我。春雪的孩子,就像是曾经的少帝,只不过,霍光的套路比吕后的要更加复杂,我们从头说。首先,田延年往陛下的寝宫中进献宫嫔,还在酒水里添加春药,陛下以为这是为了什么?”
“为了让朕宠幸宫嫔啊。”
“对!霍光和田延年的目的,就是让你与某一个宫嫔交合。只有如此,宫嫔怀上龙种才显得顺理成章。”
“是……”刘贺点头。
林默道:“那春药不过是激起你的兽欲,令你自己也对那宫嫔怀上龙种深信不疑,这是最完美的计划。只不过,霍光的计划,遇到了两个意外。”
“你的意思,一个是蔡谊的上奏,一个是……朕?”
林默道:“对,按照计划,十月怀胎,皇子降生,霍光再昭告天下。可是蔡谊的上奏,逼得大将军不得不加快计划,甚至很不合理的提前宣告那是个男婴,以堵塞广陵王之子成为太子之路。同时,就是陛下不曾与宫嫔交合,所以霍光这个骗局,从一开始就被陛下发现。”
“田延年进贡宫嫔,一开始就是阴谋。”刘贺听到这,心跳狂乱不止。
“对,从一开始,大将军的提前动手,逼着春雪假冒怀孕,又要割去她的舌头防止泄密,这一切种种都在昭示一件事,那就是他们从一开始就没打算真的要宫嫔怀孕。无论是春雪,还是夏雪、秋雪、冬雪,谁来侍寝都一样,他们只需要一个名义,那就是那个孩子,是陛下和宫嫔所生之子的名义。”
林默攥紧了拳头道:“他们一定有一个婴儿在手,一个已经降生男婴。”
刘贺已经有些颤抖:“你说,那是大将军的……”
“孙子,甚至是儿子。”
林默也不敢相信自己的话,可是分析到这,他无论多么不愿意面对,也必须承认。
“椒房宫中有个偏殿,存放着哺育婴儿所用的器具。应当是大将军为了那孩子将来名正言顺入宫所用。”
林默叹了口气道:“不出一年,等春雪的孕期一到,大将军便会将那个留着霍家血脉的婴儿捧到世人的面前,宣告他是纯正的皇族子孙。反正襁褓中的婴儿都是在他霍光的怀中,谁也不敢近前分辨,更不会怀疑那一岁的差别。”
“那朕……到那时……”
“那时候,陛下和春雪就和前少帝的生母一样,是死是活,已然无所谓了。如果大将军开恩,可以留你们到孩子长大些。如果他不高兴,或者说,大将军自忖时日无多,为了掩埋真相,很可能先杀了你们,以绝后顾之忧。”
林默扶住了快要瘫软的刘贺,道:“霍氏篡汉,未必需要流血,其实一个孩子,便足够了。”
刘贺整个人颤抖着,他不知道这是因为恐惧还是愤怒。良久,他才缓缓说道:
“原来这才是大将军立朕的原因。没有王妃,没有子嗣,朕是他最好的工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