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光的发问令现场气氛极为紧张。
刘贺诚惶诚恐道:“大将军何出此言啊!朕虽继位,可是尚未及冠,对国政更是一窍不通,将印绶交给大将军乃是效仿先帝成例,大将军万勿推辞。”
霍光面色一沉道:“先帝驾崩,未留下只言片语命老臣辅政。殿下此举,老臣惶恐!”
一个拼命给,一个打死不要,一场继位大典瞬间走向了尴尬的境地。
几番推让不成后,刘贺视线扫过群臣,见林默暗自摇头,也不坚持,灵机一动道:“这位未央宫有羽林监任胜把守,朕便将这天子印玺置于前殿中,不做封存。但有国事需要,大将军尽可用之,不必知会于朕。”
听到刘贺如此说,田延年连忙接过话:“陛下英明,与大将军君臣相知相信,实乃千古佳话。只是眼下继位大典尚未结束,吉时不可延误,还请陛下移驾,拜谒宗庙。”
刘贺点头,问向霍光:“还请大将军同往。”
霍光带着群臣行礼,似乎刚才的事情没有发生一样,跟着刘贺踏上前往太庙祭拜的车驾。
林默扶着已经成为皇帝的刘贺坐上天子车驾。王吉驱动高头马车,刘贺长舒了一口气。
“林兄,刚才可是吓死我了……不是,吓死朕了。”
林默脸色铁青道:“陛下,刚才为何要将玺绶交给霍光?”
刘贺疑惑道:“怎么,林兄觉得朕做错了吗?不是林兄说的吗,要让群臣知道朕是可信之主。如果朕就此收下玺绶,岂不是显得不自知,不恭谦?再说,朝政本就尽在霍光之手,朕留着玺绶也用不了啊。”
林默摇了摇头:“你这样做,看似是精明,实际上却是一大昏招。”
刘贺眉宇间露出一丝疑惑。
林默接着道:“首先,从霍光来说,他拥立你,看中的就是你在昌邑放浪形骸,不知政治深浅的顽劣之名。此刻你突然表现的识大局,知进退,岂不是与之前大相径庭?你隐忍多年,只今天这一件事,便让霍光看出了你的精明和野心。他定会由此起戒心,你说,这是不是昏招?”
刘贺倒吸一口凉气,没有接话,显然被林默这一说法直击心灵深处。
“还有,从田延年等拥护霍光的人看,定然会明白你对大将军有所忌惮。这就像当年周勃周亚夫父子之于文景二帝,历来天子猜忌重臣,绝不会对其放任不管,虽忍让一时,终究会秋后算账。而如今大将军权柄远重于周勃周亚夫,再加上如果霍光本就有篡汉之心,你说田延年会不会撺掇他铤而走险?”
“铤而走险?何为铤而走险?”
“比如说,废了你。”
刘贺一时面如死灰,似乎他还从来没想过“废”这个字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自古只有君罢臣,何曾有过臣废君?”
“伊尹放太甲不就是?还有别忘了,今日之霍光,自古以来何曾有宰执重于其右者?”
刘贺还有些不死心,轻轻撩开车帘,望向身后的群臣车驾,争辩道:“可是你不是说,朝中还有不服从霍光之人?比如丞相杨敞,真听说他虽是大将军长史出身,可是自从先帝驾崩,他就称病不朝。让他们知道朕不是昏君,岂不是能为日后招揽帮手?”
“哼,在他们看来,你就更是昏君!”
林默口风毫不客气。“你这叫什么?说好听了叫聪明外露,说难听了叫自作聪明。真正隐忍之人,会在百官面前彰显自己的隐忍吗?那只是一种彻头彻尾的愚蠢,是讨死之道!你觉得他们会相信你吗?他们只会看出你不够沉稳,思虑不够周全,甚至意气用事。这样的人,难道能力挽狂澜,肃清霍氏吗?”
刘贺被林默批评的毫无还口之力。他早晨刚刚燃起的高昂斗志,瞬间被打的粉碎。
“这……好吧,我记住了,以后我乖乖行事便好。”
林默见他气馁,不愿他就此消沉,又安慰道:“事已至此,懊悔无意。以后你只要记住,霍光是在世宗武皇帝御前行走几十年毫无破绽之人,甚至如你所说,是连武皇帝都无法看透之人,你千万不要想着在他面前耍心机……”
铛!
林默话说一半,马车猛然骤停,林默和刘贺一个重心不稳,一齐向前倒去。
“王吉,为何急停!”
天子冠冕在撞击下掉落,新皇帝愤然怒骂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