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默被怒气冲冲的田延年带到了大将军府。
霍光并没有立刻召见这位救命恩人,而是让他和田延年等了许久,才从屏风后面慢慢出现。
林默注意,几日没见,这位大将军似乎又苍老了很多。
不过在得知了刘贺的遭遇后,此刻他看待霍光,多了一份敌意。
眼下还不是时机,他要压下这份敌意。
田延年急着向大将军痛陈了林默的所作所为,当然,从田延年的描述中,林默只不过是一个莽撞的武夫,在听到刘贺的荒诞行为后压抑不住怒火,是一个粗鲁版的龚遂。
霍光静静听完心腹的控诉,微微一笑,问林默:
“林默,你从南阳回来,不想着休息,先去进谏,倒是有忠臣之相啊。”
林默道:“大将军,你评评理,昌邑王在宣室殿宴饮淫乐,难道是正确的吗?我和左千秋冒死将他送到长安,难道是让他当昏君的吗!”
霍光有些疲惫的手捏着眼角,低声道:“林默,从南阳救回来的羽林卫,说你曾经在路上唱过一段新鲜的戏词,唱一遍给老夫听听。”
这话题转的太快,林默一时没有跟上霍光的意思,可是看到老头十分认真,只得清了清嗓,高唱出《未央宫》的唱段。
“尊一声相国听端的,楚平王无道行不义,败纲常父纳子的妻,金顶轿换作银顶桥,满朝文武谁敢提……”
等林默唱完,老霍光沉默了许久,才道:“林默,你可知这韩信为何死?就是他错在误以为是他韩信保了高祖登基夺天下。你记住,高祖一统天下,是天命所系,是高祖封韩信为王侯,不是韩信封高祖为皇帝。同样,昌邑王继位,是大汉天命,不是你或者左千秋几个人救来的,甚至就连老夫,也不敢在此事上居功。要不是看在你和左千秋冒死立功的份上,就凭你今晚的所作所为,恐怕是难逃一死了。”
林默大声叫嚷道:“那就杀了我!左兄死了,我也正想到黄泉路上去做个伴!”
田延年鄙夷道:“果然是个莽夫,难道你听不出来,大将军如此说就是不杀你,难道你还要向大将军求死不成!”
霍光点头道:“行了,林默。你不是也唱忠良死的苦,忠臣死的屈?昌邑王就算是商纣夏桀,有老夫和群臣公卿在,也轮不着你在未央宫中当伍子胥。收起你的热血吧,这大汉的朝廷,还需要你的刀。”
林默见霍光和田延年对自己和刘贺不再起疑,也担心再装下去适得其反,便借坡下驴,收了怒气,问道:
“大将军又要我护卫谁?眼下广陵王兵马已退,难不成大将军还要我去护卫那刘胥老儿?”
霍光摇头道:“右将军和广陵王商议时你也在场,老夫问你,你可曾从他们的对谈中听出异样?”
这还真是问住了林默。扪心自问,他觉得相比于张安世,自己才算得上异样,当下只能接着装傻,摇头说不知。
“哼,想在长安朝堂扎住根,你还需历练。”霍光对他点拨道。“广陵王让你们带回陈辟兵,这说明了什么?”
“陈辟兵?”林默仍没领会到霍光的意思。
霍光摆手,一边的田延年解释道:“那陈辟兵已经将近年来与广陵王勾结之事尽皆招供,可是拒不承认与之前的假羽林卫行刺有关。那羽林卫行刺大将军,召广陵王入朝,广陵王若牵涉其中,定会通过陈辟兵串联策应。这陈辟兵若对此据不知情,且广陵王在与右将军谈判时也对此无半点提及,说明那刺客并非广陵王手下。”
“并非广陵王手下?那他们是谁的手下?”林默问道。
“问得好。”霍光道。“老夫也想知道。不过既然那刺客的主使想要藏着,老夫便让他藏。今时不同往日,昌邑王在,他们要么铤而走险,要么就让老夫将大事做成。”
霍光回头,对林默道:“诏书已经拟好,过两日就是昌邑王登基大典,老夫要你林默日夜守护昌邑王登基继位,不得有半点差池。”
林默点头称是。他不停的揣摩着眼前的老人,丝毫想不通,他将刘贺迎进宫来,送上帝位,难道就是让后者花天酒地纸醉金迷的吗?
霍光又训斥了林默几句,也没有多刁难他,便命他退下。
等到所有人都退下,只听霍光一个人孤零零重复着林默的戏词。
“也是我迷荣华痴心妄想……运筹帷幄为谁忙,只落得尸骨难还乡……”